煤油灯突然暗了下。我摸到梳妆台抽屉里的剃刀,镜面反光里看见自己耳垂——父亲送的珍珠耳钉早换成空心铜管,里面卷着周副官给的微型胶卷。
窗外传来汽车熄火声。我吹灭油灯,数到第七声脚步声时,阁楼传来重物拖动声。父亲最近总在深夜见日本商人,他们皮鞋踩出的动静像给木地板钉钉子。
摸黑摊开地图,虹口道场旁边新添的铅笔印还没干透。这位置上周还是空仓库,现在画着三道铁丝网。我咬开钢笔胶囊,把磺胺的英文代号填在顾三爷码头仓库的空白处。
后半夜下起小雨。我裹着毯子破译军统最新密电时,听见围墙外有自行车链条声。三圈,停十秒,再两圈——是周副官约见的暗号。指甲刮掉书页边的蜡,露出明天下午三点的潦草字迹。
晨光爬上窗台时,我把地图折成方块藏进雪花膏铁盒。拧盖子时发现螺纹不对——有人动过。盒底多了片阿司匹林,边缘磕出锯齿状,是林医生手术室的规格。
前院突然响起汽车喇叭。撩开窗帘缝,看见清梧拎着杏仁色手包钻进福特车。她关车门时特意抬了下手腕,表面闪过道反光。我眯起眼睛,那表盘背面肯定刻着今天的日期。
张妈来送早饭时,围裙兜里露出半截红绒发卡。"小姐趁热喝粥。"她摆碗的手在抖,粥面浮着的油花拼出个"危"字。我假装失手打翻汤匙,捡拾时看见她鞋帮沾着新鲜的码头淤泥。
午后雷声闷得像在棉被里放枪。我数着教堂钟声换上去年旧旗袍,开衩处用别针固定好。周副官说过,跑动时布料摩擦声会暴露位置。
阁楼突然传来重物倒地声。我抓起剪子插进发髻,铜管里的胶卷贴着后脑勺发凉。脚步声停在楼梯转角,是管家带着日本口音的笑声。他们正在清点西偏院的古董,父亲上周刚答应送给宪兵队队长。
雨又下大了。我盯着怀表等三点整,秒针划过十二那刻,后窗传来布谷鸟叫。两短一长,和昨晚清梧的暗号一模一样。
第3章
布谷鸟叫第三次响起时,我摸到了窗框上的剃刀。雨丝斜着刺进来,周副官的黑伞撑在围墙外,伞骨反射的冷光像他腰间的配枪。
前院突然爆出日语对话声。我踮脚穿过走廊,父亲书房门缝漏出的灯光在地毯上切出金线。穿马靴的男人背对门口,父亲正把牛皮纸袋推过去,封口火漆印蹭掉了半边。
"名单都齐了?"日本腔调黏糊得像梅雨天。父亲点头时,我看见他袖口沾着蓝墨水——那是码头工会专用的印油颜色。
指甲陷进掌心。上周工头老陈送来的抗议书,用的就是这种墨水。他女儿还在教会医院当护工,给林医生递过手术刀。
书房传来抽屉滑动声。我后退两步撞上花瓶架,青瓷瓶映出自己扭曲的脸。父亲突然提高音量:"三天后码头大扫除。"马靴男人笑起来,鞋跟碾碎地砖上的月光。
阁楼地板又响了。我溜回房间,从旗袍内衬抽出铁丝。父亲保险箱藏在《拿破仑像》后面,密码是母亲忌日——他只在喝醉时说过一次。
雨停了。月光把梳妆台照成惨白色。我数着巡夜更声,三点整时听见汽车引擎远去。铁丝插进锁孔那刻,前院突然传来狗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