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箱里躺着空文件袋。封口处有新鲜胶水味,边缘蹭着抹口红印。我翻过纸袋,背面用眉笔写着:"明早六点,霞飞路裁缝铺"。字迹斜得像被追赶的人匆匆写就。
衣柜镜突然映出人影。我旋身时发髻里的铜管擦过耳廓,清梧站在月光里,杏仁色手包敞着口,露出半截码头通行证。
"父亲在找这个。"她抛来串钥匙,日本领事馆的铜牌晃得人眼花。我接住时摸到钥匙齿间夹着的纸条,米汤写的字遇热显形:顾三被捕。
楼下传来摔杯声。清梧闪到窗边,表链勾住窗帘流苏。她解表扣的动作太急,表盘背面数字"23"在月光下泛青——是林医生手术室的编号。
"文件我换了。"她嘴唇几乎没动,"真名单在裁缝铺假人肚子里。"走廊灯突然亮起来,她翻窗时手包掉出管口红,旋开是微型相机镜头。
我踩住口红碾进地毯。父亲脚步声停在门外时,保险箱已经锁好。钥匙贴着大腿滑进袜筒,冰得像具尸体。
"明玥?"父亲敲门声像在砸钉子。我抓起梳子扯断两齿,铜管胶卷滚进梳妆台缝隙。开门时他领带歪着,酒气混着香水味——是宪兵队招待所的熏香。
他目光扫过房间,在花瓶停留三秒。"明早陪山口夫人喝茶。"文明杖点在我旗袍开衩处,"穿东京新送来的那件。"
管家影子投在走廊墙上,手里捧着和服腰带。我低头称是,看见他鞋尖沾着新鲜泥点——霞飞路最近在修下水道。
父亲转身时,西装后襟露出枪套轮廓。我退回房间反锁门,从雪花膏盒底抠出阿司匹林。药片在舌尖化开那刻,阁楼传来重物拖拽声,像是装着沙袋的麻袋。
怀表走到四点二十。我拆开发髻,铜管里的胶卷显影出码头地图。顾三爷的仓库被红圈住,旁边标注着新到港的"医疗器械"——周副官说过,这批其实是盘尼西林。
晨光爬上窗台时,我把裁缝铺钥匙藏进空心鞋跟。前院汽车发动声里混着日语广播,父亲又在听东京电台的晨间新闻。
张妈送早餐时,粥碗压着张电车票。六点十分的班次,霞飞路站用指甲划了道。我搅着粥,捞出片薄如蝉翼的刀片——和清梧上个月用来开日军机要室窗户的一模一样。
教堂钟敲五下。我换上东京寄来的樱花纹和服,腰带里别着剃刀。对镜点唇时,发现口红管重量不对——旋开底座,里面卷着张微型底片,边缘沾着血迹。
楼下传来摔门声。我咬破食指把血抹在底片上,显影出半张码头布防图。另外半张,大概在清梧的表链夹层里。
第4章
裁缝铺的铜铃响得刺耳。我数着第三声铃响拐进后堂,假人模特的眼睛在暗处反光。手指刚碰到它西装的第三颗纽扣,地下室的门缝突然渗出机油味。
周副官坐在弹药箱上擦枪,那枪管比寻常手枪长两指。他抬头时,左眉的疤跟着跳了下:"沈小姐迟了三分钟。"
楼梯吱呀作响。清梧踩着高跟鞋下来,珍珠项链在她指间断开,胶卷滚到周副官脚边。她今天涂着山口夫人最爱的珊瑚色口红,耳垂却干干净净——平时那对钻石耳钉足够买下两条枪。
"军统的船今晚送你去重庆。"周副官把胶卷按进怀表夹层,表盖内侧映出我发白的指节。他突然笑了:"舍不得你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