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我把攒了半年的碎银塞给陈后立:“我在京里等你。”
他揣着银子,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
我满怀欣喜地归乡,马车碾过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咯噔”声。
我扒着车窗往外看,京城的朱门越来越近,心里的欢喜像刚抽条的枇杷枝,一节节往上冒。
我甚至想好了,要把庄子里新晒的枇杷干分给父亲母亲,要告诉他们,今年的枇杷结得格外多,青禾说,那是好兆头。
4.
直到跨进尚书府的门槛,廊下挂着的簇新红绸晃得人眼晕,丫鬟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像针尖似的扎过来:“二小姐昨儿又得了老爷赏的羊脂玉佩呢,听说成色比夫人的还好!”
我怀里揣着的枇杷干忽然变得沉起来,粗布包裹硌得掌心发疼,像揣了把冻透的碎冰。二小姐?哪来的二小姐?临行前青禾往我包袱里塞枇杷干时还笑,说这次回府定能得老爷疼惜,可这满院的喜庆,竟没一丝是为我。
没等我理清头绪,母亲就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过来,脸上没半分往日的温和:“刚回来规矩就忘了?禁足三日,抄十遍《女诫》,什么时候懂了规矩再出来。”
我攥着给她绣的平安符,想说这是我熬夜绣的,却被她嫌恶地挥开:“乡下带来的东西,别脏了我的眼。”
柴房阴冷潮湿,墙角堆着发霉的稻草。我蜷在草堆里,想起十一岁那年陈后立扒着墙头说的话:“语书,等我考中了,就求娶你,让你住青砖瓦房,再也不用受委屈。”他那时眼里的光,比尚书府廊下的宫灯还亮。
第三日被放出来时,天阴沉沉的。刚走到花园月洞门,就撞见个穿藕荷色绫罗的姑娘,鬓边斜插着赤金点翠步摇,裙摆扫过青石板时,金线绣的缠枝莲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看见我,先是愣了下,随即那双杏眼淬了毒似的扫过来,嘴角勾着刻薄的笑。没等我说话,她忽然“哎哟”一声,像被人推了似的往假山边倒,发髻散了半边,珠钗“当啷”掉在地上。
“娘!姐姐推我!”她扑进匆匆赶来的尚书夫人怀里,哭得梨花带雨,“我知道姐姐刚回来心里不舒坦,可也不能这样对我呀……”
尚书夫人搂着她心肝肉似的哄,转头瞪我的眼神像要吃人:“没血缘的白眼狼!我们好心把你养这么大,你竟嫉妒婉儿,想害她?”
尚书也从假山后转出来,手里的折扇“啪”地合上,指着我怒斥:“没规矩的东西!滚远点!别污了婉儿的眼!”
我看着那姑娘——后来才知她是去年寻回的“真小姐”林婉儿——在尚书夫妇怀里撒娇,忽然明白,我这十四年的存在,不过是为了给她归来铺路。
往后的日子,她的刁难像春日的雨,密密麻麻没个停。我放在窗台上的医书,第二天准会出现在泥地里,封皮上还印着她的绣鞋印;我好不容易攒下的月钱,转头就被她拿去赏了下人,还笑着说“乡下丫头哪用得上这些”;甚至我夜里咳嗽,她都能跑到尚书面前哭,说我故意吵得她睡不着,是存心想咒她。
每次出事,尚书夫妇从不问缘由。关柴房是常事,有时三天只给一碗冷粥。我试过辩解,说医书是我攒了半年月钱买的,说月钱是想给陈后立凑盘缠,可他们只当我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