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四个字,我说得又轻又慢,像是一句淬了毒的诅咒,裹在恭顺的糖衣里。
满殿寂静。谁不知道,镇国公府的嫡女,陛下登基前的发妻顾晚,如今已是罪眷之身,苟活冷宫。此刻出现,无异自取其辱。
沈砚没叫起,只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我抬起头,目光滑过他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臉,落在林楚楚娇艳的面容上,嘴角的笑意深了些:“罪妇……特来向陛下、娘娘敬一杯合卺酒。全当……全当全了往日情分,也谢陛下、娘娘不杀之恩。”
林楚楚轻笑出声,声音银铃一般,在这死寂的大殿里格外清晰:“晚姐姐真是知礼数。只是这合卺酒,岂是旁人能敬的?”她语气天真,却字字如刀。
我依旧跪着,垂着眼:“罪妇不敢。只求沾沾陛下与娘娘的喜气,或许能涤一涤一身罪孽。”
沈砚沉默地看着我,目光里审视的意味更浓。他大概在猜我又要玩什么花样。在他眼里,我大概永远都是那个任性妄为、不懂进退的顾晚。
良久,他才微一颔首,对宫人道:“给她。”
宫人将金盘呈到我面前。我伸出手,稳稳地端起最上面那一杯酒。指尖温热,杯壁冰凉。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手上那杯酒上。
我双手捧杯,举至眉间,声音清晰了几分:“第一杯,敬陛下——愿陛下江山永固,社稷长安。”
说完,我仰头,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烧起一道灼热的线。
酒盏放下。一片死寂。什么也没有发生。
林楚楚嘴角的讥诮几乎掩饰不住。
宫人迟疑地又递上一杯。
我再次端起:“第二杯,敬娘娘——愿娘娘恩宠不衰,岁岁常欢。”
再次饮尽。喉咙里的灼烧感更烈。
还是无事发生。殿内开始有细微的窃窃私语声响起,似乎在嘲笑我的自取其辱。
沈砚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第三杯酒递到我手中。我的手依旧很稳。
“第三杯,”我的目光第一次直直看向沈砚,看进他深不见底的眼底,“敬这世事轮回,报应不爽。”
沈砚的眸色骤然一沉。
我已然饮尽第三杯。
就在酒液入喉的瞬间,殿外,一声近乎凄厉的急报撕裂了所有的寂静与喧嚣!
“报——八百里加急军情——”
一个风尘仆仆、盔甲染血的传令兵踉跄着扑进殿门,重重跪倒在地,声音嘶哑破碎:“陛下!北境急报!昨夜子时,骠骑大将军林震……阵前殉国!北狄骑兵突破天堑关,直扑王畿而来!”
“哐当!”林楚楚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中的玉杯滑落在地,摔得粉碎。她猛地抓住沈砚的胳膊,尖利的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不……父亲!不可能!”
满殿哗然!林震,林楚楚的父亲,沈砚倚仗的岳丈,朝廷的擎天柱石……竟然就这么死了?北境门户洞开?
沈砚猛地站起身,脸色铁青:“何时的事?军报详情如何?!”
混乱中,无人再注意仍跪在殿中的我。
我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掩去唇角那一丝冰冷彻骨、终于得以肆意蔓延的弧度。
酒杯在我指尖,温顺地躺着。
林楚楚凄厉的哭声和朝臣们惊恐的议论成了这大殿里最盛大的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