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
第一杯酒,敬你的江山。
我埋下的那颗钉子,北狄王庭最隐秘的承诺,终于兑现了。林震一死,你沈砚,自断一臂。
我悄然起身,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之中。
经过一名低垂着头、侍立在蟠龙柱旁的侍卫时,我的袖角几不可察地拂过他紧握刀柄的手。
他的指尖,极轻、极快地在我袖摆上叩击了两下。
那是无声的回应。
——您最忠诚的刀,已收到。
我没有回头,一步步走出那喧闹崩塌的喜殿,走向外面沉沉的夜色。
冷宫的风,带着腐朽的潮气,吹散了我身上沾染的些许暖香。
身后遥远的宫殿里,混乱似乎还在持续。
我坐在冰冷的石阶上,看着一弯残月爬上斑驳的宫墙。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轻得几乎听不见。
一个玄色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无声地跪伏在我脚边的黑暗里,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
“主人。”声音低沉,没有一丝波澜。
我没有回头。我知道是谁。玄影,沈砚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刀,曾为他铲除无数异己,包括……深夜潜入镇国公府,擒拿我那个试图翻墙逃走的、刚满十五岁的阿弟。
那夜,玄影的刀尖滴着血,面具下的眼睛,冷得像寒潭里的星子。
而现在,这条沈砚最忠实的狗,正跪在我的脚下。
“林震死了?”我问,声音平静。
“是。北狄奇袭,军中似有内应,开了天门峡小道。林将军腹背受敌,力战而亡。”玄影的声音毫无情绪,只是在陈述事实。
“内应……”我轻轻重复了一句,笑了笑,“很好。”
那杯酒,敬的是世事轮回。
沈砚,你让玄影带我阿弟的人头来给我看时,可曾想过,你这把最听话的刀,有朝一日,会因一份他失散多年、唯一血亲的下落线索,就毫不犹豫地反噬其主?
我给予玄影的,不是金银,不是权势,是一个名字,一个地址。他寻找那个在战乱中丢失的妹妹,找了整整十年。而沈砚,明明知道那女孩早已沦为官妓、折磨至死,却始终告诉他,线索渺茫,继续耐心寻找。
多可笑。
“接下来,你要我做什么,主人。”玄影问。
“等着。”我看着那弯残月,轻声说,“等着他无人可用,等着他不得不把你这把最后的快刀,再次派出去。”
“然后,”我顿了顿,声音里终于渗出一丝冰冷的锋芒,“把他的退路,一条条,全都斩断。”
“是。”玄影应道,身影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依旧坐在石阶上,任由夜风吹透我单薄的衣衫。
林楚楚的哭声,似乎还在风里飘荡。
这才只是开始。
第二杯酒,敬你的恩宠。
你倚仗的娘家,你父亲的兵权,你母仪天下的根基……我会一样一样,亲手拆给你看。
我闭上眼,听见远处宫门落钥的沉重声响,闷闷的,像是敲在棺材板上。
夜还很长。
而我的酒,才敬了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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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杯酒,是在林楚楚的封后大典后的第一次宫宴上。
北境烽火未熄,王畿震动,但新后的尊荣不能减损分毫。沈砚力排众议,坚持要举行这场盛宴,仿佛要用极致的繁华,来掩盖那突如其来的颓势,也安抚他新后惊惶未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