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用我的牙刷

奶奶下葬那晚,父亲醉酒后说漏了嘴:“你妈没死,她在井里活了二十年。”

我连夜撬开枯井,却找到一具穿红嫁衣的年轻女尸。

她手里紧攥的日记本第一页写着:

“恭喜你看到这里,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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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半,纸钱灰混着潮湿的土腥气在院子里打着旋儿。奶奶的棺材下午刚入了祖坟,吹打了一天的唢呐歇了,留下死一样的沉寂。灵棚还没拆,白惨惨的布幔被夜风撩动,像鬼影飘摇。

我蹲在门槛上,看着屋里昏黄的灯下,父亲和几个本家叔伯还在喝。桌上一片狼藉,酒气混着男人们粗哑的嗓门,把丧事的悲切冲得七零八落。父亲喝得最多,眼珠子通红,脖子梗着,舌头早就大了,还在那嚷嚷着倒酒。

“满上!都、都给我满上!老娘走了……走了清净!你们知不知道……我伺候了二十年……二十年啊!”

三叔去拦他的酒杯:“少喝点,明天还得忙。”

父亲一把搡开他,声音猛地拔高,又骤然压下去,诡秘地往前凑了凑,几个脑袋也不自觉地围过去。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像含着块热豆腐,但我耳朵尖,那几个字像冰锥子,直直扎进我耳膜里:

“伺候个老的算啥……你们知道啥……我屋里头那个……娟子……她没死……她、她在后院那口井里……活了二十年……”

桌上瞬间死寂。三叔的脸白了,猛地一拍桌子:“胡吣啥!灌了几两马尿就人鬼不分了!”

父亲被他一吼,酒似乎醒了两分,眼神慌了一瞬,随即被更浓的醉意淹没,嘟嘟囔囔地滑到桌子底下去了。

院子里好像一下子冷了十度。我浑身的血噌地一下涌到头顶,手脚却冰凉。妈没死?在井里活了二十年?后院里那口老井?那井在我记事前就封了,上面压着老大一块青石板,小时候我想扒着缝往里看,被奶奶发现,结结实实揍了一顿,警告我再敢靠近就打断我的腿。

之后那井就成了家里的禁忌,荒草长起来,把它吞没了。

可父亲那句话在我脑子里疯了一样尖叫。

我僵在门槛上,直到叔伯们搀着烂醉如泥的父亲回屋,院子里空无一人。夜风吹过灵棚,发出呜咽的响动。

我等不下去了。一分钟都等不了。

什么禁忌,什么警告,全都被那个骇人的秘密碾得粉碎。我冲到工具房,摸了根最沉的铁钎子,又从窗台拿了把旧手电,电池快没电了,光晕黄得像鬼眼。

后院荒草没膝,每走一步,露水都能打湿裤脚。那口井沉默地卧在最深的阴影里,青石板上落满了枯叶和污垢。我把手电咬在嘴里,双手抡起铁钎,插进石板边缘的缝隙里。

“嘎——吱——”

石头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尖锐得吓人。我用了吃奶的力气,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心里憋着一股说不清是恐惧还是疯狂的劲。

石板一点点挪开,一股难以形容的、陈腐的、带着一股子说不清是腥还是甜腻的气味猛地从漆黑的洞口喷涌出来,呛得我几乎呕吐。

手电光往下一照,深不见底,只有冰冷的、带着水汽的风逆着光往上吹。

井壁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我心脏停跳了一拍,手电光不稳地晃动。不是活人,绝对不是。那是一个模糊的、人形的轮廓,似乎……穿着一身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