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新搬来的健身情侣,每晚10点准时在家开练“室内田径”。
实心球砸地时,我那盏纸艺吊灯像风中残叶般乱颤。
找上门理论,女孩眨着无辜大眼:“才十点诶,年轻人不都这时候健身吗?” 男生随手又把实心球一扔,震得我脚底发麻:“老旧小区就这样的啦,要不您戴个耳塞?”
物业和稀泥:“爱运动是好事嘛,互相体谅一下?”
我笑着点头回家,当晚潜入地下室,对准天花板架起了那套尘封的破鼓。
十点整,楼上“咚”声刚起,我的鼓棒便带着积压一周的怨气狠狠砸下。
微信业主群瞬间炸锅:“谁家拆楼呢???” 情侣尖叫控诉:“楼下变态!就因为我们稍微运动一下!”
我甩出吊灯狂舞的视频:“@602,这是‘稍微’?各位邻居,谁赞成?谁反对?”
第三天深夜,整栋楼在《命运交响曲》的低频海啸中颤抖。 物业带着哭腔砸门:“哥!亲哥!关了低音炮吧!他俩要搬家了!”
我咬着薄荷糖,隔着门微笑:“急什么?这才第一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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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晚上十点整,一秒不差。
我手里的那本《西方哲学史》,“啪”一声跌在木桌上,书页胡乱地散开,正好停在叔本华论“噪声与理性”的章节,仿佛冥冥中自有天意。
刚泡开的枸杞在厚重的马克杯里不安地晃荡,晃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水纹颤动,一如我此刻的神经。
又来了。
这已经成了过去一周里,每晚准时上演的恐怖片预告。
我在这栋九十年代建成的老破小里住了整整三年。
楼道灯总是忽明忽暗,像一只窥探着疲惫归家人的鬼眼;电梯运行时总是“哐当哐当”作响,时不时就闹脾气似的停在一楼,仿佛一位随时准备彻底退休的倔强老人。
至于隔音?那更是不存在的奢侈概念。
墙壁薄得像层浸了水的草纸,楼上冲个马桶你不仅能听清是大的还是小的,甚至能依稀分辨出用了多少卷手纸。
可之前,这里一直还算一片被城市遗忘的、嘈杂背景音下的宁静孤岛。
六楼那户住着一对和善的老夫妻,习惯早睡,九点之后基本就没了动静,偶尔传来细微的电视声响,也像是催眠的白噪音。
我甚至习惯了这种略带寂寞的安静,直到上周,他们儿子结婚搬去了新房,老两口也被接去带孙子,602就顺理成章地租给了一对目测二十出头的年轻情侣。
从那之后,每晚十点,不多不少,仿佛设定好的闹钟,我头顶上方那片单薄的水泥楼板准时化身为“室内田径锦标赛”的决赛现场。
第一天是跳绳。
哒哒哒哒——密集得像年久失修、卡顿不休的打字机,又像二战电影里阵地上的机枪扫射,节奏快得让人心慌意乱,持续了整整二十分钟,中间还夹杂着女孩子清脆的笑喊和男孩子粗重的喘气计数。
我忍了,捧着书的手指紧了又松,试图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康德或者海德格尔身上。
年轻人嘛,兴头上来运动一下,可以理解。也许过两天新鲜劲就退了,或者他们找到了更合适的健身场所。
第二天他们毫无征兆地换成了踢毽子。
砰、砰、砰!每一声都结实、钝重,还带着一种独特的、令人牙酸的回响,像是有意瞄准我头顶的正中天花板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