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试试戴个耳塞?3M那种黄色的,工业级降噪,效果不错!我们有时候怕吵——哦不是,我们有时候需要专注也戴。”
他差点说漏嘴,但迅速圆了回来。
我看着他俩那两双清澈又无辜、写满了“我们很正常是你在找茬”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窜起的火苗,试图继续讲道理,指出问题的核心不在于声音分贝,而在于物理共振:“不是……主要这不光是声音,关键是震动太厉害,我家的天花板都在晃,灯也要掉了,真的有点担心安全问题……”
“哎呀,老旧小区就这样的啦!楼板薄,没办法!我们也没想到动静这么大。”
女生抢过话头,语气轻快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言,仿佛在陈述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宇宙真理,
“我们之前租的新公寓隔音可好了,怎么跳都没事,物业还说我们生活健康呢。要不您跟物业说说,给天花板加层隔音?或者自己吊个顶?一劳永逸!”
她轻飘飘地给出了解决方案,仿佛这只是个微不足道、动动嘴皮子就能搞定的小问题。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仿佛共同完成了一次成功的“对外交涉”和“邻里关系危机公关”。
男生像是为了给这场对话画上一个圆满的、具有说服力的句号,或者单纯只是觉得手里的实心球有点沉,随手就把它朝身后客厅光洁的地板上轻轻一扔——
“砰!”
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通过地板和墙体结构,清晰无比地传导入我的脚底,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像一记闷拳打在我的胸口。
我所有准备好的、关于互相理解、关于邻里和睦的说辞,都被这一“球”砸得粉碎,碎得捡都捡不起来。
我点点头,没再说话,甚至连那个勉强的微笑都维持不住了,转身下楼。身后传来清晰的关门声,以及门关上后隐约传来的、压抑不住的、银铃般的笑声,像针一样刺着我的耳膜。
回到屋里,一种无力的愤怒和深深的挫败感攫住了我。
讲道理,无效,对方有一套自洽的逻辑闭环。
我拨通了物业的电话,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后的、文明的途径。
经理老刘的声音一如既往,像被几十年陈的油腻浸过,滑溜、圆润且极其擅长和稀泥:
“哎呀,李先生……是,是,您反映的情况我大概了解了。年轻人,爱运动,是好事嘛!精神可嘉!总比窝家里打游戏强,对吧?咱们这老小区,邻里之间就是要多互相体谅……您年纪比他们大些,多包涵?远亲不如近邻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不……我给您找副好点的耳塞?我这有新的,瑞士进口的,效果据说特别好……”
他成功地把一个噪音扰民的问题,转化成了我需要一副更好耳塞的问题。
那晚,我躺在床上,像烙饼一样翻来覆去。
天花板上的“咚!咚!咚!”准时响起,富有节奏,坚持不懈,仿佛某种恶意的、永不停歇的节拍器,在测量着我的忍耐极限。
我望着那盏仍在微微晃动的吊灯,灰败的情绪像冰冷粘稠的潮水一样慢慢漫上来,淹没头顶。
难道只剩下忍气吞声直到他们搬家(那得何年何月?)或者撕破脸皮报警两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