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夜，坤宁宫。
这里不似待嫁公主的寝宫，反倒像一座华丽的陵墓。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檀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那是母亲当年咯血于此，留下的最后味道。
我，大燕王朝的昭阳公主，赵阳，正对着铜镜，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支金凤簪插入繁复的发髻。镜中的我，凤冠霞帔，明艳不可方物，像一尊即将被供上祭坛的完美祭品。
“阳儿，”身后传来父皇赵恒略带疲惫的声音，“准备好了吗？”
我没有回头。从镜中，我能看到他那张曾经英武、如今却被酒色和权术掏空了的脸。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却掩不住龙袍之下，那股深入骨髓的怯懦。
“父皇指的是，准备好去和亲，用女儿的一生，为您换取边境三年五载的虚假和平？”我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针，刺破了这满室的虚伪暖意，“还是准备好，在您和满朝文武的算计里，作为一颗弃子，被吃干抹净？”
赵恒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不喜欢我这副带刺的模样，就像他从不喜欢我那位来自草原的母亲一样。我们母女，都像一株长在江南园林里的狼毒花，美丽，却不合时宜。
“放肆！”他低声呵斥，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殿外，仿佛怕被史官听见，“这是你的宿命，也是你的荣耀。能嫁给北狄单于，成为草原的女主人，是多少宗室之女求之不得的福分！”
我终于缓缓转过身，宽大的嫁衣袖袍在地板上拖曳出无声的弧度。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父皇，您错了。宿命，是弱者为自己准备的墓志铭。至于荣耀……”
我走上前，替他抚平了龙袍上的一丝褶皱，动作轻柔，眼神却冷得像腊月的冰。“真正的荣耀，不是靠女人的牺牲去乞求，而是靠男人的刀剑去争取。只可惜，大燕的男人们，似乎已经忘了该如何握紧刀柄了。”
我的指尖，轻轻划过他腰间的玉带。那里曾挂着太祖皇帝马上得天下的佩剑，如今，却只剩下一块象征着“温润”的玉。
赵恒被我的目光和话语激怒了，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赵阳！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朕的女儿，你的身体、你的婚事，都属于这个王朝！朕给你荣耀，你就要接着！朕让你去死，你也得笑着去！”
我没有挣扎，任由他发泄着一个帝王最后的、也是唯一仅存的威严。直到他喘着粗气，眼神重新变得浑浊，我才轻轻抽回手，揉了揉发红的手腕。
“父皇，您说的对。我的确是您的女儿。”我退后一步，对他行了一个标准得无可挑剔的宫礼，裙摆如盛开的血色莲花。
“所以，女儿此去，会为您，为我们大燕，带回一份真正的、前所未有的‘荣耀’。”
“您，和您的朝臣们，就在这朱红色的囚笼里，好好看着吧。”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走向殿外。夜风吹动我大红的嫁衣，猎猎作响，像一面即将出征的战旗。
赵恒愣在原地，他从我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对劲，但又无法抓住那是什么。他只能看着我的背影，消失在深宫的黑暗长廊里，心中第一次，涌起了一股无法掌控的寒意。他不知道，他亲手送出笼的，不是一只温顺的羔羊，而是一头早已磨利了爪牙的雌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