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两方人马就这么僵持住,陈皇后实在下不来台时,还是许昭容硬着头皮开口,“娘娘,梅园的梅花凌雪而开,傲然风骨,陛下也曾赞过,今日臣妾们能有这等雅兴,还是托了皇后娘娘的福。”

别管话接不接得上,好歹是句话!

萧淑妃嗤笑一声,抚了抚发髻,扶着贴身宫女的手起身,“臣妾身子弱,还需回宫好好将养,皇后娘娘继续赏梅吧,恕不奉陪。”

说完,行了个十分敷衍的礼,转身就走了。

陈皇后盯着她的背影,几乎要淬出毒来。

袖中的手心掐出血痕。

一个,都不能留!

许昭容见淑妃走了皇后的脸依然黑着,余光瞥见对面仿佛事不关己、小口喝茶的沈珮玉,眸子微亮。

“皇后娘娘,今日天公作美,面对如此美景,不如众姐妹献艺一番,如何?”

“这法子不错。”陈皇后笑着点点头,故作为难,“只是这打头阵之人,可不好找。”

许昭容一唱一和,“沈妹妹的琴艺可是先帝都曾夸赞过的,这等出风头的事,怕是也只有沈妹妹才能担得起来了。”

她眼含得意地看向沈珮玉,一口一个沈妹妹叫的亲切。

宫里一贯都是位尊者唤位卑者妹妹,如今她唤一声妹妹,心里不知有多么舒坦。

这当众献艺,被众人当做取乐的艺伎,如此羞辱人的事,陈皇后仿若不知道一般,欣然应允,“既然如此,沈充媛,你便随意一曲,给众姐妹助兴。”

她的话不容置疑,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就是生怕沈珮玉这张巧嘴又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推拒。

沈珮玉在众人看好戏的目光下缓缓起身,轻拂身,“臣妾献丑了。”说的轻描淡写。

说完,底下人迅速去准备琴和桌凳。

沈珮玉看向许昭容,笑意不达眼底,“虽说许昭容的确年长于我,可惜,我乃家中长女,实在没有姐姐,若是有,怕是也应当命丧黄泉了,许昭容可还要再唤一声么?”

“………”许昭容面色扭曲,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那自是不必了,沈充媛,请吧。”

这个女人连沈家都这种耻辱都毫不避讳地提起,当真是不要脸皮!

摆放抚琴桌椅的小太监不知得了谁的指示,将其放在帷帐的结合处。

丝丝缕缕的寒风透过不小的缝隙传进来,甫一靠近,沈珮玉便受不住地拢了拢身上的衣服。

紫苏眼明心亮,赶忙上前几步,将斗篷披在自家主子身上。

沈珮玉坐定,她试了试音弦,几道清脆的琴声传出,玉指按定。

不久,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她闭了闭眼,白皙如玉的手指微动,一道众人从未听过的曲子便倾泻而出。

不是什么名曲,却丝丝缕缕都夹杂着绵长的情意,仿佛在诉说着谁的思念。

悠扬的琴声从帷帐中传出,裴玄禛抬手,辇轿被太监们轻手轻脚地放下。

他制止了周围宫人的请安通传声,负手而立,颀长的身形在雪地梅花里更显卓然出尘。

静静听着这一首熟悉的曲子。

是他在外征战,他们分居两地时,他谱给她的一首小调,快马加鞭以书信的形式传到她手里。

这是他第二次听。

与第一次情浓时的感情不同,似乎更夹杂了几分思念与欲语还休。

没等他细想,曲调陡然而停,紧接着便是一道清冷又沙哑的声音响起,“臣妾献丑了,还望皇后娘娘展颜。”

裴玄禛脊背瞬间僵直,她嗓子哑得不正常。

他意识到了她正经历着什么。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痛,混合着心中陡然升起的怒火,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

紧接着便是一道讽笑的声音响起,“沈充媛这可是够敷衍皇后娘娘和众姐妹的啊,听都未听过的民间小调,也能登得上大雅之堂?”

一阵阵哄笑的声音传出。

裴玄禛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等不得她说什么,他一把撩开厚重的帷帐。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众人花容失色。

他怒喝,“原来朕谱的调在曹美人嘴里是如此难以入耳!”

“陛下,陛下恕罪,臣妾不知啊!”曹美人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拼命地找补,“陛下才华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又岂是臣妾等凡夫俗子可以品鉴的,是臣妾无知!”

“来人,曹美人……”

裴玄禛的话说到一半,后腰的衣裳就被人攥住,他下意识反制,却冰得他一颤。

大手握住一只瘦弱的腕骨,仿佛他再大力气就能折断。

沈珮玉已然不受控制地身体前倾,他的衣裳是她昏倒前下意识抓住的东西。

“沈珮玉!”

裴玄禛瞳孔骤缩,想也未想,一把抱起冰冷刺骨的身体,丢下其他还跪在地上的众人,疾步往外冲去。

“快传太医!”

“是!”李恪忠赶紧跟上。

“冷……好冷……”

她瘦弱的身子缩成一团,不断往他怀里钻,试图汲取着温度。

“麻烦。”

裴玄禛嘴上嫌弃,手上迅速用大氅将她拢得严丝合缝,两个人的身体紧紧抱在一起。

她身上的馨香不断钻进他的鼻子里,大冬天莫名有些口干舌燥。

与清宁宫相比,紫宸殿距离梅园更近一些,裴玄禛直接抱着她进了紫宸殿的后殿。

紫宸殿燃着足足的炭火,他把沈珮玉放在龙榻上,怀里变得空荡荡的,心底涌起一丝怅然若失。

但裴玄禛很快就忽略了这丝异样。

“微臣……参见陛下……”徐鹤龄被李恪忠一路连催带扯,上气不接下气。

打眼一看,好家伙,又是沈充媛。

裴玄禛没等他行完礼就叫起,“过来瞧瞧沈充媛的身子。”

徐太医犹豫了一息,战战兢兢道,“陛下,微臣要给充媛娘娘把脉……”

所以您赶紧把娘娘的手放开给微臣吧!

裴玄禛烫也似的松了手,神色不自然地握拳低咳了声,“她一直喊冷,攥着朕的手不放开。”

白皙的脖颈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是。”徐太医嘴角抽了抽,讪笑一声,赶紧跪地把脉。

“这……”

随着把脉时间的拉长,他脸色变了又变,裴玄禛的心高高提了起来,“沈充媛病得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