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回陛下的话。”徐太医斟酌过后,还是决定不打那些官腔,“沈充媛本就风寒未愈,如今又吹了冷风,寒气入体,怕是……怕是日后子嗣……”

裴玄禛呼吸一滞。

太医院的太医向来都是打太极,用药温和,生怕担责。

如今话说到这个份上,怕是真的……

他骤然看向昏迷中的女人。

曾经在东宫时,她身体一直未曾遇喜,时常郁郁寡欢,如今若是她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用最好的药,朕要沈充媛身体无恙,此事不可走漏风声,否则,你就去了这身官服,回老家耕田吧!”

可此时关心则乱的裴玄禛忘了,这种事怎么能瞒得过她。

徐太医嘴里泛苦,“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裴玄禛手抚着阵痛的额头,“日后沈充媛的身子交由薛仲全权负责。”

薛仲,太医院二把手,是裴玄禛登基后提拔上来的,东宫时就曾负责沈珮玉的身子。

李恪忠躬身,“是,奴才这就传旨。”

说完又小心翼翼道,“陛下,皇后娘娘在殿外求见。”

“让她回去。”裴玄禛眼神一厉,“今日赏梅宴之事彻查,凡是动了手脚的,全部按去雪地里跪着!”

“奴才遵旨。”

李恪忠下去传旨的时候还十分有眼力见的挥退了其他宫人。

徐鹤龄一大把年纪,从地上爬起来,提着药箱就下去了。

裴玄禛的目光动了动,放在昏迷的人身上,摸了摸她的手指,温热了不少,不再是寒凉刺骨。

无意识的沈珮玉侧着身子,脸是朝外侧的,她抓着被角,极没安全感。

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从前他们相拥而眠,就是他睡在外侧,揽着她的身子,一点一点哄睡。

抬起手指,指尖轻轻在她细眉处描了描。

“不过是描眉,离了朕就画的歪歪扭扭,笨。”

殿外传来紫苏的声音,“陛下,娘娘的药煎好了。”

他缓缓收回手放在膝上,“进。”

‘吱呀’一声,紫苏端着药入内,行过礼后她就要上前喂药,忽的,眼前出现一只大手直接拿过药碗。

“你出去吧。”

紫苏:“………”

微微抬眼,余光看见那位九五至尊试了试药的温度,她心下一惊,急忙退了出去。

裴玄禛舀起一勺药汁喂到她嘴边。

沈珮玉苍白的面容浸在阴影里,樱唇微张却毫无知觉,浓稠的药汁沿着勺柄滑落,在锦被上洇出深色痕迹。

喂不进去。

他脸上没什么意外的神情,半分迟疑也没有,喉结滚动,含了药汁在口中。

俯身时身上的龙涎香混着药气将她笼罩,薄唇精准无误贴上那毫无血色的唇瓣。

温热药汁渡入的刹那,她无意识地轻颤,他的手掌却按住她后颈,舌尖撬开牙关,不容反抗地加深这个带着药味的吻,直到最后一滴药汁都顺着喉间滚落。

起身时,他指腹擦过她唇角的药渍,声音暗哑,“朕早就说过,以后喝不下药就换一种方式喂你。”

——

紫苏从紫宸殿出来,天空已然飘起洁白的雪花,她搓着手不断哈气。

小顺子小跑着过来,“紫苏姑娘。”

紫苏见是他,颔首,“原是顺公公。”

“哎哟,奴才哪当得起姑娘您这一声,这不是折煞奴才了么。”

小顺子打小就跟在李恪忠屁股后头学本事,从前紫苏是他师傅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人,虽说今时不同往日,但就照着陛下紧张里头那位的样子,他哪敢托大。

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风水轮流转。

“这是师傅吩咐的,说给姑娘熬的姜汤,姑娘趁热喝了吧。”

紫苏感叹,她家小姐出事这么久以来,也就李公公的鼻孔没长头顶上去了。

“多谢李公公惦记,也劳烦顺公公了。”

小顺子嘿嘿笑,“姑娘还是叫小顺子更习惯呢!”

紫苏弯唇一笑,喝完姜汤后看见他手里拿着伞,问了一嘴,“你这是刚从哪回来?”

“嗐,奴才去外面传话,说陛下不见皇后娘娘,谁知皇后娘娘站在原地不走,没办法啊!”小顺子也满脸愁容。

那这应该就要进殿禀告陛下了才对。

紫苏眼睛一转,似不经意间叹了口气,“我刚才进去送药时,陛下满脸怒容,脸色阴沉得可怕,吓得我哟,陛下拿过药碗我就赶紧出来了,可不敢多待。”

果然,小顺子脸色瞬间白了。

她忍住喜色,佯装安慰,“不过这好一会儿功夫过去,应当转圜不少,真是羡慕你这运道,不似我。”

还拍了拍他,“快些进去吧,别让皇后娘娘久候。”

小顺子扯了扯僵硬的嘴角,“那什么,我还是再去外面劝一劝吧。”

说着,他连伞都忘记打,一溜烟冲进了雪地里,两条腿倒腾的那叫一个快。

紫苏挑了挑眉,‘嘁’了一声。

“让我们娘娘吹冷风,你自己受着这大雪天吧!”

赏什么梅,好好赏赏雪吧!

沈珮玉幽幽转醒之时,差点没被嘴里的苦药汤子味给再苦晕过去,轻轻咳了两声,眉头拧得紧紧的。

这副模样尽落一旁男人的眼底,他无声勾了勾唇。

女人目光望过来时,嘴角瞬间拉平。

他板着脸,“醒了?”

沈珮玉揉着头,入目皆是一片明黄,这才发觉自己躺在哪。

应当是乾元宫,就是不知哪个殿。

不过守孝期间也没听他召幸过哪个嫔妃,大概是没沾上什么脏东西。

“陛下。”她想下床行礼,发现实在提不起力气来,靠在床头颔了颔首,算是全了礼数。

裴玄禛瞧着她礼数周全的样子,抿唇,“朕还不屑要一个病患的请安。”

沈珮玉低眉顺眼,“是。”

“………”

无名火隐隐升起,“弹那首曲子,你故意而为之?”

说完,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反应。

沈珮玉低垂的睫毛颤得厉害,她苍白的唇动了动,最终,眼底划过一丝落寞。

“臣妾想,奏一首阖宫都没听过的曲子,应当不会被挑刺。”

骗子。

裴玄禛清晰捕捉到她颤动的睫毛,每回说谎时她总是这样。

所以,奏那首曲,是她的情不自禁。

他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滋味,一丝难以言喻的欢喜,像温泉一样划过心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