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裴玄禛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软了些许,他自己都没发现。

“外面雪下得大,你先在紫宸殿养几日身体,免得病情反复,倒是还得麻烦太医院的太医。”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以为他多体谅太医呢。

原是紫宸殿。

沈珮玉嘴角绽出一抹笑,“是,臣妾谢陛下恩典。”

她看向他的目光温柔又缱绻,病里的皮肤更显楚楚可怜,两缕发丝垂在锁骨处,明明咳得浑身发颤,眼尾还泛着病态的潮红,却笑得这般明媚。

他的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扫过,莫名发烫,连耳尖都跟着红了。

发觉自己失态,骤然别开眼,故作镇定地冷哼一声,"养好病就走,少赖在朕的紫宸殿。"

宽大龙袍下的手却在微微发抖,泄露了他此刻紊乱的心。

他身上有些燥热,应当是地龙烧得太旺盛的缘故。

霍然起身,硬邦邦道,“你好好养病,朕去前面批折子。”

说完就闭了嘴。

这话怎么听着不大对劲呢。

沈珮玉听见这类似报备的话,眉眼一弯,笑吟吟道,“臣妾遵旨,一定等着陛下回来。”

“你胡言乱语什么,朕什么时候说过要回来看你!”裴玄禛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然而她却微微一怔,“臣妾以为,陛下许是要回紫宸殿……”

脖子倏然红了一片,好好好,合着是他自作多情了!

裴玄禛衣袖一挥,冷哼一声,“朕如何自有决断!”

说完,抬步就走。

“是,臣妾恭送陛下。”

一直到殿内没了人,沈珮玉脸上的柔情消失殆尽,眼角泛起冷意,躺进锦被,转身朝里侧补觉去了。

唱戏不仅是个体力活,还得遭受心理折磨。

裴玄禛坐在前殿批折子,但这心怎么都静不下来,她苍白又温柔的笑意在他脑中久久挥之不去。

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妖精!”

“陛下。”

小顺子跪下禀告,“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在殿外昏倒了。”

裴玄禛的眉头不耐烦一皱,“朕不是让她回宫了么?”

小顺子不敢抬头,哆嗦着道,“奴才将陛下的话原模原样转告给皇后娘娘,可娘娘无论如何都不离去,非要站在乾元宫外等候,奴才有罪!”

他看了一眼这奴才浑身没清理干净的雪沫子,皇后算是自作自受。

也没过分苛责,“行了,下去吧,让太医去颐华宫仔细诊治。”

“是,奴才谢陛下隆恩。”小顺子狠狠松了口气,紫苏姑娘这法子还真好用!

磕完头立刻退出去跑腿了。

月上梢头,夜色渐浓,前殿中灯火通明,李恪忠替宵衣旰食的陛下送上一盅参汤。

“陛下,您喝碗参汤歇一歇吧。”

裴玄禛落下最后一笔,把折子放在另一摞上,看了一眼高度才放下笔。

他接过参汤,刚尝了一口,便顿住,看向李恪忠,“石斛麦冬汤?”

李恪忠满脸堆笑,“什么都瞒不过陛下,是充媛娘娘见陛下劳累至深夜,特意吩咐奴才去熬了鸭汤给您送来,徐太医也说,可润肺清心,静心除烦。”

裴玄禛从前身为东宫太子,他父皇又一心向道,非说什么能为他母后招魂,一应朝务几乎全压在他身上,埋头苦干到深夜也是常有的事。

但每回她都会端着一碗石斛麦冬汤来书房,只要她一来,这折子肯定就是批不下去了。

热汤氤氲了他的墨眸,让人看不清神色,李恪忠未听到上首之人开口,老老实实躬立在一旁。

就这样,殿内诡异的只有细微喝汤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碰’地一声,瓷碗放回托盘上,上首之人起身,“折子明日再批。”

李恪忠:?如此简单就不批了?

他看了一眼时辰,不早了。

但跟陛下从前歇息的时辰比,那可太早了!

之前陛下您批到深夜,奴才口干舌燥也不见得不批了啊。

他麻利地收拾好干干净净见底的汤盅,一把递给小顺子,自己赶紧跟上去伺候了。

裴玄禛的脚步走到后殿,一门之隔时,他的手停在半空,没动弹。

“娘娘,您身子都这样了,何苦要亲自去熬汤,奴婢去也是一样的。”紫苏哭着劝说的声音传出。

紧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陛下辛苦……交给旁人,我总是不放心的……咳咳……”沈珮玉虚弱的声音响起,“左右都和从前在东宫时一样,不算什么。”

门外的人眸子一颤。

原来,这么多年深夜里无数次的羹汤,全都是她亲手所做。

紫苏不满地嘟囔,“一样什么,陛下有妻有妾,哪里轮的上姑娘您拖着病体……”

“放肆!”

紫苏话没说完,就被沈珮玉厉喝声打断,“你若再如此口直心快,本宫身边容不下你!”

“奴婢知错,再也不敢了。”

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许是她劳累至极,已然睡下了。

裴玄禛回首,瞪了埋着头的李恪忠一眼。

避重就轻的狗奴才!

他转身去东配殿,夜里雪已经停了,身上披着大氅,冷风吹在脸上有些疼。

他冷不丁地开口,“日后不许她再进小厨房。”

“是。”李恪忠缩了缩肩膀,苦着脸道,“奴才也拦了,可娘娘说您龙体要紧,实在坚持,奴才这才……”

他声音加重,“怎么,乾元宫养了一群废物,只能让主子动手?”

李恪忠立刻住了嘴,“奴才不敢,奴才知错。”

“叫太医去紫宸殿看看,别在朕宫里养了几日病情还更重了。”裴玄禛的心怎么都落不下来。

“是,奴才这就去。”

东配殿的宫人恭恭敬敬打帘,他迈步而入。

紫宸殿

沈珮玉余光看着殿外的人影消失,她停止了咳嗽声,抹了抹嘴角因呛水而留下的水渍。

幸亏从前她做羹汤时紫苏都在一旁打下手,若不然还要让她亲自动手,这副身子怕是真要撑不住。

睡前,她还特意嘱咐紫苏,“夜里睡得沉一点。”

“啊?”紫苏头一回听到这种要求,不过自家娘娘说的肯定都是对的,她只顾着点头,“哦,奴婢知道了。”

她凑近小声呢喃,“娘娘,采蘋说您拜托陆世子的事早已妥当。”

“嗯。”沈珮玉几不可闻应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