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签了。笔锋划破纸页时,像在划我的心。可那时我以为,只要嫁给他,总有一天他会回头的。
第三晚,叶凌雪来了。她裹着米白色羊绒披肩进门时,流苏扫过玄关的青瓷摆件,“当啷”一声脆响。我盯着那披肩愣了愣——料子和她当年那件连衣裙一模一样。她往宋至身边偎时,指尖在我瓶身上划了道浅痕:“宋至哥,这花瓶瓶颈太细了,不如融了重做只玉壶?”
宋至没接话,只把披肩从她肩上扯下来扔在沙发上。“别穿这个颜色。”他声音发紧,“难看。”叶凌雪愣了愣,随即笑了:“宋至哥是念着当年的事呢?可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吗——当年若不是你签了那破协议,我哪用得着躲去乡下三年?”
我贴着瓷面的“心”猛地一缩。叶凌雪没死。在我和宋至联姻的第二年,她被我母亲派人“送”去了乡下,说是“养病”,实则断了所有和宋至的联系。宋至疯了似的找了三个月,回来时瘦得脱了形,抓着我的手往墙上撞:“是你!是你把她藏起来了!”我疼得掉眼泪,却梗着脖子笑:“是又怎样?她走了,你就得守着我!”
那天他第一次没反驳。只是盯着我流血的手腕,眼神空得像口井。后来我才知道,叶凌雪走前给宋至寄过封信,信里说“宋至,等我回来,我会想办法的”。那封信被我扣在了邮箱里,直到三年后她偷偷回城,才从旧邮箱底翻出来,信纸都被雨水泡得发涨。
晚宴前三天,宋至给我换防尘罩时,丝绒布擦过瓶身,我听见他对着空气低语:“凌雪当年总说,想烧只骨瓷花瓶插向日葵。”他指尖顺着瓶身曲线滑,停在我当年被他用画笔戳出淤青的腰侧——那天我把叶凌雪的画稿撕了,他就用画笔戳我的腰:“苏清,你怎么这么狠?”
“狠?”我想笑,可瓷身发不出声。当年苏家资金链断裂,母亲跪着求我“救救苏家”时,宋至正带着叶凌雪在画展上剪彩;父亲被债主堵在公司楼下时,叶凌雪正穿着宋至送的白裙子站在领奖台上。我不狠,苏家就得垮,我就得看着他们把宋至从我身边抢走。
晚宴当晚,水晶灯的光碎在我身上时,我看见叶凌雪站在二楼栏杆后涂口红——正红色,和当年她领奖时涂的一模一样。有人举着香槟凑到宋至身边:“宋总这花瓶真绝,哪淘来的?”他指尖摩挲着我瓶口,笑里带着得意:“是我藏了多年的宝贝。”
“是我初恋的骨灰。”他举杯时,我听见骨瓷内部发出细微的嗡鸣。周围的惊叹声裹着香槟气涌过来,可我只听见叶凌雪当年的声音:“宋至,骨瓷烧的时候要匀着烧,不然会裂的。”
“真巧。”
所有人的目光循声望去。
是个女人,站在人群稍外围的地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丝绒长裙,肤色极白,唇色却秾丽。她端着一杯香槟,眼神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冷淡的审视。
宋至挑眉:“这位女士的意思是?”
女人微微歪头,唇角牵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目光轻飘飘地转向宋至,又掠过人群,像一阵穿堂而过的冷风。
“我丈夫,”她声音清晰,一字一句,敲打在每个人的鼓膜上,“也用他前妻的骨头,做了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