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很漂亮的落地灯。”她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灯罩是用她的肋骨撑开的,蒙上了她背后最完整的那块皮,纹身刚好在灯罩中央,开了灯,光影投出来,效果惊人。”
死寂。
绝对的死寂落了下来。
方才的赞叹、惊羡、甚至那点猎奇的兴奋,瞬间蒸发得干干净净。所有人都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毛骨悚然的骇然。酒杯僵在半空,笑容冻结在脸上。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
宋至脸上的得意和伪装出来的深情寸寸碎裂,只剩下一种被同类猝不及防戳穿隐私的震惊和狰狞。他死死盯着那个女人,眼神阴鸷得可怕。
我和她,隔着攒动的人群,隔着七年生死,隔着这荒谬绝伦的惨状,对视了。
她的眼睛很深,像两口古井,映不出任何光,也映不出周遭的惊骇。那里面只有一片沉寂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就在那视线相交的刹那——
“啪!”
一声极其轻微的爆裂声。
头顶那盏奢华璀璨的水晶吊灯,以及所有壁灯、射灯,毫无预兆地,瞬间熄灭!
彻底的、绝对的黑暗,猛地吞噬了一切!
惊呼声尚未完全爆发,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浓稠如墨的黑暗压了回去。女人的尖叫,男人的粗声询问,酒杯落地的碎裂声,桌椅的碰撞声……瞬间炸开,又被黑暗吸收,变成混乱模糊的背景音。
冰冷。
一种不属于这个夏夜的、沁入骨髓的阴冷,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在这极致的混乱和黑暗中,一种无法言喻的本能驱使着我。我不是实体,却有一种无形的“感知”延伸了出去,精准地“锁定”了那个黑色长裙的女人所在的方向。
移动。没有形体,却像是在漂浮。
黑暗是我的帷幕,是我的领域。
我“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就在前方。
我无形的“手”,或者说,那股凝聚的、冰冷的意念,向前探去——
触碰到了。
细腻冰凉的丝绒面料,其下是纤细的腕骨轮廓。
我停驻在那里。
没有脉搏。
皮肤之下,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生命的搏动。
一下也没有。
几乎是同时,另一只冰冷的手,同样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握上了我的“手腕”——那个构成我瓶身的、原本属于苏清的尺骨和桡骨被煅烧融合的位置。
同样冰冷的触感。
两只鬼。
在这片象征性地用我们遗骸制成的、献给生者虚荣与残忍的祭品中,在这突如其来的、为我们而降的黑暗里,我们同时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无声的讯息在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交换。
尖叫声仍在持续,宋至在高声喊着什么让人保持镇定,有人在摸索手机想点亮屏幕。
但在我和她之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然后,那只没有脉搏的手,纤细却有力的手指,顺着我的“腕骨”下滑,坚定地牵握住了我无形的“手”。
一个冰冷的、明确的牵引。
走。
离开这里。
我被那股力量牵引着,无声无息地脱离了我寄身七年的瓷瓶,像一缕烟,从那些慌乱挥舞的手臂、惊恐扭曲的面孔中穿过。
黑暗浓稠如墨,却为我们让开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