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心渗出了冰冷的汗,与豆子粗糙的表皮黏在一起。
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慢慢站起身,官袍下摆沾满了沙土。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
她撩起官袍前襟,双膝一屈,
竟对着那衣衫褴褛、满面风霜的老农,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膝盖重重地砸在冰冷粗糙的沙砾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周围的抽气声瞬间响起,村民们惊得瞪大了眼睛,
连远处观望的衙役们也怔愣在原地。
“老人家!”,
沈颜卿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沈颜卿,以沙县县令之名,向您担保!若此豆试种失败,颗粒无收……”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脸,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所有损失,由本官一力承担!我自掏俸禄,照市价双倍,赔偿您损失的麦种收成!立字为据,天地共鉴!”
呼啸的风声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老农呆呆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官,
脸上的表情从极度震惊,慢慢变成茫然,
最终,那浑浊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
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死灰深处,挣扎着迸出的一粒火星。
他干裂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半晌,才用尽全身力气般,嘶哑地吐出一个字:“……好!”
这个字,轻飘飘的,却又重逾千斤,
砸在黄沙地上,也砸在沈颜卿的心上。
她知道,这一步,终于迈出去了。
赌上的,是她的官声,她的俸禄,或许……还有更多。
4 治沙种豆
风,依旧在刮。沙尘弥漫,遮天蔽日。
鹰嘴豆的种子,在最初的死寂和怀疑中,
被小心翼翼地撒进了沙窝子村外围几块被风沙侵蚀得最厉害、
几乎被判定为“死地”的沙壤里。
沈颜卿的身影,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这些试种点上。
她不再是那个端坐公堂的县令,更像一个固执的农人。
她卷起官袍的下摆,用布条扎紧裤脚,
和几个被她说服、半信半疑的村民一起,
顶着能把人吹个趔趄的狂风,在沙地上挥动锄头。
汗水混合着沙尘,在她白皙的脸上划出一道道泥痕。
她指挥着衙役和村民,在试种地的上风口,
用砍伐来的红柳枝条和枯草,尝试编织成简陋的网格,
试图拦住那些肆意流动的流沙。
纤细的手指被粗糙的枝条划出一道道血口子,很快又被风沙和汗水浸得刺痛麻木。
主簿孙德才远远看着,摇头叹气,背着手踱开。
典史赵魁则抱着胳膊,站在一处高坡上,
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冷笑,对着身边的亲信低语:
“瞧着吧,白费力气!黄沙老爷的胃口,是几根烂草能堵住的?还有那怪豆子……哼,等着赔钱吧!看她能撑多久!”
沈颜卿充耳不闻。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这片滚烫的沙土里。
她蹲在田埂边,不顾沙土的滚烫,小心翼翼地扒开表层的沙粒,
屏住呼吸,观察着那深埋在沙土下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