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手心渗出了冰冷的汗,与豆子粗糙的表皮黏在一起。

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慢慢站起身,官袍下摆沾满了沙土。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

她撩起官袍前襟,双膝一屈,

竟对着那衣衫褴褛、满面风霜的老农,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膝盖重重地砸在冰冷粗糙的沙砾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周围的抽气声瞬间响起,村民们惊得瞪大了眼睛,

连远处观望的衙役们也怔愣在原地。

“老人家!”,

沈颜卿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我沈颜卿,以沙县县令之名,向您担保!若此豆试种失败,颗粒无收……”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脸,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所有损失,由本官一力承担!我自掏俸禄,照市价双倍,赔偿您损失的麦种收成!立字为据,天地共鉴!”

呼啸的风声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老农呆呆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女官,

脸上的表情从极度震惊,慢慢变成茫然,

最终,那浑浊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

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死灰深处,挣扎着迸出的一粒火星。

他干裂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半晌,才用尽全身力气般,嘶哑地吐出一个字:“……好!”

这个字,轻飘飘的,却又重逾千斤,

砸在黄沙地上,也砸在沈颜卿的心上。

她知道,这一步,终于迈出去了。

赌上的,是她的官声,她的俸禄,或许……还有更多。

4 治沙种豆

风,依旧在刮。沙尘弥漫,遮天蔽日。

鹰嘴豆的种子,在最初的死寂和怀疑中,

被小心翼翼地撒进了沙窝子村外围几块被风沙侵蚀得最厉害、

几乎被判定为“死地”的沙壤里。

沈颜卿的身影,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这些试种点上。

她不再是那个端坐公堂的县令,更像一个固执的农人。

她卷起官袍的下摆,用布条扎紧裤脚,

和几个被她说服、半信半疑的村民一起,

顶着能把人吹个趔趄的狂风,在沙地上挥动锄头。

汗水混合着沙尘,在她白皙的脸上划出一道道泥痕。

她指挥着衙役和村民,在试种地的上风口,

用砍伐来的红柳枝条和枯草,尝试编织成简陋的网格,

试图拦住那些肆意流动的流沙。

纤细的手指被粗糙的枝条划出一道道血口子,很快又被风沙和汗水浸得刺痛麻木。

主簿孙德才远远看着,摇头叹气,背着手踱开。

典史赵魁则抱着胳膊,站在一处高坡上,

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冷笑,对着身边的亲信低语:

“瞧着吧,白费力气!黄沙老爷的胃口,是几根烂草能堵住的?还有那怪豆子……哼,等着赔钱吧!看她能撑多久!”

沈颜卿充耳不闻。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这片滚烫的沙土里。

她蹲在田埂边,不顾沙土的滚烫,小心翼翼地扒开表层的沙粒,

屏住呼吸,观察着那深埋在沙土下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