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院子门口时,夕阳正把檐角的影子拉得很长。朱漆木门上的铜环生了锈,苏砚用那把黄铜钥匙开锁,“咔哒”一声轻响,像是唤醒了沉睡的时光。推开门,天井里的青苔已经漫过了石板缝,墙角的石榴树长得比屋檐还高,枝头挂着几个青黄的果子。
她放下行李,走到正屋门口。门上贴着的旧门神已经褪色,边角卷成了波浪。推开门,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樟木的气息扑面而来。屋里的摆设和她离开时几乎一样:八仙桌、太师椅,墙上挂着赵婆婆绣的十字绣——不是常见的牡丹喜鹊,而是一幅墨河的水墨画,河面上飘着一叶孤舟,舟上立着个模糊的人影。
苏砚的目光落在墙角的旧木柜上,那个装着她身世的木匣,就藏在柜子最底层。她走过去,蹲下身,手指刚碰到柜门的铜锁,就听见身后传来“滴答”一声轻响。
像是水滴落在空桶里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天井里空荡荡的,石榴树的叶子在风里轻轻摇晃,没有任何人影。可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更清晰,像是从……正屋的房梁上传来的。
苏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记得赵婆婆说过,这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房梁是百年的老松木,从来没漏过雨。现在是晴天,哪来的水滴声?
她深吸一口气,搬来太师椅,踩上去抬头看。房梁很高,积着厚厚的灰尘,角落里结着蜘蛛网。就在她以为是错觉时,又一滴水珠落在她手背上,冰凉刺骨。
她顺着水滴的方向看去,只见房梁正中央,贴着一张泛黄的符纸,符纸边缘已经发黑,上面用朱砂画着奇怪的纹路。而那滴水,正是从符纸的破洞里渗出来的,水珠里还裹着一丝暗红色,像稀释的血。
苏砚突然想起赵婆婆临终前的样子。老人躺在床上,已经说不出话,却死死抓着她的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房梁,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什么。当时她只当是老人意识模糊,现在想来,赵婆婆或许是想告诉她什么。
她从椅子上下来,刚站稳,就听见院门口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有人推开了她没关严的院门。
第二章:河灯与嫁衣
来的是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叠得整整齐齐的黄纸。是住在隔壁的周婆婆,赵婆婆生前最好的朋友。
“小砚回来了?”周婆婆把竹篮放在八仙桌上,眼睛扫过屋里,最后落在苏砚脸上,“刚回来就碰着这事,也是你的缘分。”
“周婆婆,您说什么事?”苏砚注意到,周婆婆的目光在房梁那张符纸上停了很久。
“今晚是七月半,墨河要放河灯。”周婆婆从篮子里拿出三炷香,点燃后插在八仙桌的香炉里,“你婆婆在时,每年这晚都要去河边烧纸,说要给‘河漂子’送件衣裳,免得它们在水里冻着。”
“河漂子?”苏砚皱起眉。这个词她小时候听过,是墨镇人对淹死在墨河里的人的称呼。墨河的水是深黑色的,河底淤泥很厚,每年都有人掉进去,捞上来时往往已经面目全非。
“你婆婆没跟你细说过?”周婆婆叹了口气,往门外看了看,“墨河的水邪性,尤其是镇西头这段,水流看着缓,底下全是暗流。几十年前,有个外地来的戏班子路过,班主的女儿长得俊,穿一身红嫁衣,说是要去对岸成亲,结果坐船时掉河里了,尸身到现在都没捞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