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云舒微松肩背,才觉掌心已被掐出深痕。危机暂缓,却未解除。周姨娘的话如淬毒楔子,钉入时间轨道,提醒她命运的绞索正缓缓收拢。

她不能再等。

上一世,就是这周姨娘反复在阿爹耳边扇风,阿爹才下定决心将妹妹嫁给那个残暴的州官,最终让得她那可爱的妹妹落地个悲惨的下场。

这一世,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悲剧重演。

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云芷对刚才动静似无所觉,仍沉浸己界,树枝在细沙地上划过,勾勒流畅线条。那样专注,那样……易碎。

云舒推门走出。春日午后的阳光暖融,她却只觉冰冷。放轻脚步,走到云芷身后。

沙地上,一只展翅欲飞的雀鸟雏形栩栩如生,几乎破沙而出。云芷画技,竟比记忆中这时还要精湛。

前世的自己当时如何?似是皱眉轻劝:“芷儿,莫玩这些无用之物,若让母亲看见,又该责罚。”

云芷闻声看来,受惊般猛地抹乱沙画,仓皇起身,垂头细唤:“阿姐。”如受惊小鹿,习惯性地准备迎接训斥。

云舒的心被那声“阿姐”和地上抹去的雀鸟狠狠一刺。她咽下喉间酸涩,未像从前说教,只蹲下身,从袖中——实是从妆奁匆忙取出的、一支用旧秃头眉笔——递过去。

“用这个画吧,”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什么,“比树枝好用些。”

云芷愣住,黑白分明的眼里写满难以置信与小心困惑。她看看笔,又看看姐姐,手指蜷缩,不敢接。

“拿着。”云舒将笔塞进她冰凉手里,指尖触到妹妹粗粝指腹(那是长期偷磨墨、执笔留下的痕),又是一阵心酸,“以后……想画就画,阿姐这儿,还有几张裁剩的纸。”

云芷眼睛倏地亮了,如瞬间点亮的星辰,但那光只一瞬,又迅速黯下,被浓重不安覆盖。

她握紧眉笔,低下头,声细若蚊:“可是……阿娘说,女子当以针黹女红为要,这些……是无用玩意儿,会移了性情。”

看,禁锢她的,从不只是匮乏工具,更是这无处不在、早已内化的否定。

2 命运之轮

晚间,姐妹并头躺下。帐幔垂落,隔出一小片私密。窗外月色如水,潺潺流入。

“芷儿,”云舒望着帐顶,轻声如随口一问,“若有可能……你想一直画下去吗?画很多很多的画,看很多很多的风景,然后把它们都留在纸上。”

身旁身体明显一僵。长久的沉默在黑暗中蔓延,久到云舒以为妹妹已睡着。

“……想的。”极轻两字,如羽,几乎被夜息吹散。带着无限憧憬,又浸透无力绝望。“梦里常想……可是阿姐,这怎么可能?”她翻身背对,声音闷闷的,“我们这样的人家,女儿归宿,不过是嫁人。嫁给谁,过什么日子,都由不得自己选。”

云舒的心狠狠一沉。妹妹远比她所想更清醒,也更绝望。

“会的。”云舒的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清晰坚定,她伸手轻环住妹妹单薄肩膀,像给予力量,也像对自己承诺,“阿姐会想办法。”

办法?能有什么办法?在这深宅大院,她们力微。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两座无法撼动的大山。直接反抗只会招致更严管束和更快降临的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