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小雨忍不住走近，目光落在那些充满岁月痕迹的信件上，轻声问道。
陈志远的目光也随之落在照片上，眼神瞬间被巨大的悲伤淹没。“这是我大伯陈怀安，和我祖父陈怀宁…也就是我父亲的大哥和他的亲弟弟，民国二十六年夏天，在老家院子门口拍的…最后一张合照。”他的手指隔着保护袋，极轻地抚过照片上两个年轻的面庞，声音低沉得如同窗外的雨，“这些信…大部分是我大伯从…从前线，辗转寄给我祖父的家书。从民国二十六年秋天，他一直写，一直写…写到大概三十三年…突然就…就断了。”
他拿起最上面的几封信，保护袋在他微微颤抖的手中发出细微的窸窣声。“最后…家里只收到一张部队寄来的、寥寥数语的‘失踪通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喉头哽咽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我祖父…等了一辈子，找了一辈子，到死眼睛都没闭上…就盯着门口，盼着他大哥回来…现在我父亲也…也病了，很重…医生说是晚期，没多少时间了…”
陈志远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混合着脸上的雨水，也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泪。他望着陆明远和林小雨，眼神里的哀求几乎要溢出来：“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想知道他大伯、我那位从未谋面的大爷爷，到底埋骨何处！哪怕只有一个确切的地点，一片山头，一条河沟…让我们这些做晚辈的，能去捧一把土，烧一炷香，磕一个头…让漂泊了快八十年的魂灵，能…能回家…能让我祖父和我父亲，在九泉之下能安心团聚…”
他的声音彻底哽咽，几乎难以成言：“我们试过了…所有能想的办法都试过了…查档案，托关系，走访了很多部门，请教了研究抗战史的教授…时间太久了，战乱年代，很多记录都没了…就像…就像一粒沙子掉进了沙漠，根本找不到…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后来，听一位朋友说起您这儿…说陆先生您…有些非同常人的本事，能读懂老物件里的…东西…”
他艰难地措辞，目光紧紧盯着陆明远，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这才…才冒死跑来，求求您！求您看看这些信…它们是我大伯留下的最后的东西了…它们上面…是不是还留着点什么？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您一点线索？这是我父亲…最后的心愿了…我…” 他说不下去，只能深深地低下头，肩膀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微微耸动。
店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雨声依旧淅沥。店员端来的热茶冒着袅袅白气，氤氲了空气中沉重的悲伤。
陆明远的神色变得极为凝重。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先示意陈志远坐下，喝口热茶暖暖身子，慢慢说。自己则走到一旁，用温水净手，擦干，然后才重新走到案几前。他并没有立刻去碰那些信件，而是先静静地凝视了片刻，仿佛在感受那无声流淌出的岁月气息。
然后，他极其小心地拿起一封保护袋，指尖隔着那层薄薄的透明塑料膜，极其轻柔地虚按在发黄脆弱的信纸上，闭上了眼睛。
没有预想中的剧烈情绪冲击，没有纷乱的战场幻象，也没有凄厉的呐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