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种感觉——如同深海暗流般,绵长、沉默、却无比坚韧而执拗的牵挂。像是一条无形却无比结实的线,从指尖下的信纸中幽幽蔓延而出,穿透了近八十年的烽火硝烟、山河破碎、世事变迁,另一端紧紧系着远方生死未卜的至亲,从未被时间磨断。那是一种无言的、沉淀了太多岁月尘埃的请托,一份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跨越了三代人的期盼与遗憾。
林小雨在一旁,也轻轻拿起那张装着照片的保护袋,看着玻璃板下那两个笑容灿烂、对未来一无所知的青年,想象着他们此后截然不同的命运轨迹,鼻尖忍不住一阵发酸。哥哥血洒疆场,埋骨异乡无人知;弟弟抱憾终身,望穿秋水待兄归。时代的巨轮下,个人的命运如此渺小,却又因这份至死不渝的牵挂而显得如此沉重和深刻。
“陈先生,”陆明远缓缓睁开眼,将信件小心放回匣中,语气沉静而坦诚,“我们不敢向你保证一定能找到。年代过于久远,战乱时期局势混乱,很多记录确实已经湮灭在历史中,寻找的难度极大。但,”他话锋一转,目光坚定地看着陈志远,“这些信件是重要的第一手资料。我们会尽力,非常仔细地研究每一封信,尝试从字里行间寻找任何可能指向最终下落的蛛丝马迹。请给我们一些时间。”
陈志远闻言,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连连点头,泪水再次涌出,这一次却带着一丝希望的微光:“谢谢!谢谢您!陆先生!林小姐!不管结果如何…我们陈家都感激不尽!真的…真的谢谢!”他留下联系方式和自己所知的所有有限的家族信息(老家地址、大伯大致入伍时间、听说过的零星部队编号碎片),又再三道谢,这才拖着疲惫不堪却仿佛终于看到一丝光亮的身体,重新蹒跚地走入那片冰冷的雨幕之中。
接下来的日子,“镜缘阁”临窗的休息区变成了一个临时的、充满历史尘埃的“战时书信研究室”。陆明远和林小雨小心翼翼地取出信件,在柔和的灯光下,逐封逐页、逐字逐句地研读。信中的世界,伴随着墨香(尽管已很淡)和纸页的脆弱触感,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变得鲜活而沉重:
哥哥陈怀安的字迹,从最初投笔从戎时的激昂飞扬、充满理想主义的报国热情(“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弟在家务必用心读书,将来报效祖国!”),到后来逐渐变得沉稳、内敛,甚至带上一丝疲惫和沧桑。他描述行军的艰苦(“日行百里,脚底皆泡”)、战事的惨烈(“炮火震天,血肉横飞,昨夜同帐弟兄已去其三…”)、对家乡和亲人的深切思念(“昨夜梦回老宅,见母亲灯下缝衣,醒来泪湿枕巾”),更有对战争与和平的深刻反思(“今日途经一村庄,十室九空,疮痍满目…吾辈从军,非为杀戮,实为早日终结这乱世,让后世子孙永享太平…”)。字里行间,一个鲜活、正直、有血有肉的年轻军官形象跃然纸上。
弟弟陈怀宁的回信(陈志远后来尽力提供了一些复印件和片段)则充满了对兄长的担忧、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