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他声音有点抖,「我这几天就得走。」
「走?去哪儿?」她的心猛地一沉。
「去城里。」他从怀里掏出个红漆木匣,递给她,「这里面是我攒的银元,还有封书信。你要是……要是愿意,就跟我走。咱们去城里,开个小铺子,再也不回这山沟了。」
那匣子红得刺眼,描着的金纹在月光下闪着光。春桃当时吓坏了,她从没敢想过离开青石沟,更没想过要跟一个外乡货郎走。她摇着头往后退:「我、我不能……我爹娘不会同意的。」
牛大勇的眼神暗了下去,他把木匣塞到她手里:「那这个你先收着。等我在城里安顿好,就回来接你。」
她没敢接。那天晚上风很大,吹得槐树叶哗哗响,像有人在暗处哭。牛大勇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了夜色里,红漆木匣在他怀里,像团跳动的火。
第二天,牛大勇就失踪了。
2.破窑秘
李老栓家的破木门快被踏碎了。
青石沟的人像是突然被抽走了魂,男人们扛着锄头、扁担,女人们挎着菜篮、抱着孩子,黑压压地堵在他家院门口,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比涧水的咆哮还响。
「老栓!开门!那银元是大伙的!」
「就是!后山是村里的地,挖着东西得平分!」
「别装死!再不开门我们就砸了!」
门板「吱呀」作响,像是随时会散架。门里传来一阵含糊的咳嗽声,接着是酒瓶倒地的脆响,然后是李老栓哑得像破锣的嗓音:「吵、吵啥?一群饿死鬼!」
他终于把门拉开了条缝,露出张胡子拉碴的脸。眼泡肿得像核桃,布满血丝,嘴角还沾着酒渍,身上那件黑布褂子油亮得能照见人影。他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攥着个空酒葫芦,看见院门口的人,眼皮都懒得抬:「啥银元?胡咧咧啥?」
「别装糊涂!」张屠户往前挤了挤,他手里还拎着把剔骨刀,刀面上沾着点猪油,「王二婶都看见了,红漆木匣!满匣子银元!」
李老栓眯起眼,盯着张屠户手里的刀,突然嘿嘿笑了起来:「张屠户,你惦记那银元干啥?想给你家三丫头攒嫁妆?我告诉你,没有!就一匣子破烂衣裳,早让我烧了!」
「烧了?」人群里炸开了锅,「你骗谁呢!」
「就是!谁信你的鬼话!」
李老栓的笑僵在脸上,他猛地把手里的酒葫芦往地上一砸,「咚」的一声,葫芦碎成了几瓣,酒液溅在地上,散发出一股呛人的酸气。
「我说没有就没有!」他梗着脖子吼,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们这群人,跟三十年前一个德性!就知道瞎嚷嚷!」
这话像块石头扔进了水里,人群突然安静了。
三十年前,牛大勇失踪后,村里人也是这样堵在李老栓家门口——因为有人看见,牛大勇失踪前,跟李老栓在后山吵过架。
那年月,村里谁家有闲钱?牛大勇走村串户,手里却总带着银元,说是收山货赚的。可张屠户说,牛大勇欠了他三个月的肉钱;王二婶说,牛大勇拿了她两尺洋布没给钱;连村西头的瞎眼张婆婆都念叨,货牛大勇借了她攒了半年的鸡蛋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