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勇一失踪,这些账就都成了无头债。有人说他卷着钱跑了,有人说他被山里的野兽吃了,可李老栓成了头号嫌疑人——谁让他跟牛大勇吵过架呢?谁让他看陈春桃的眼神,总像是要吃人呢?
那天李老栓也是这样堵着门,也是这样红着眼吼,说他没见牛大勇,说他啥也不知道。可没人信他。张屠户拎着刀要劈他,王二婶往他门上泼脏水,孩子们跟着起哄,往他院里扔石头。
最后还是村长老爹拄着拐杖来了,敲着地面说:「没凭没据的,吵啥?这牛大勇许是自己走了,再等等看。」这事才渐渐压下去,可李老栓在村里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他不再打猎,天天抱着酒葫芦,成了青石沟人人避之不及的酒鬼。
如今这红漆木匣一出现,三十年前的旧事像沉在潭底的石头,突然被搅了上来。
人群里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说不定……当年牛大勇是被他……」
「小声点!别让他听见!」
「我就说他那天鬼鬼祟祟的,在后山转来转去……」
李老栓的脸一点点涨成了猪肝色。他死死盯着人群,像是要从一张张脸上找出说闲话的人。可他的眼睛花了,三十年前的酒喝坏了他的肝,也喝坏了他的眼,看啥都是模模糊糊的一团。
就在这时,一个拄着拐杖的瘦高身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是张瞎子。
张瞎子不是天生瞎的,三十年前还是个能上山砍柴的壮汉,后来在一次山火里被烧瞎了眼,从此就靠着根竹杖走路,耳朵却练得比谁都灵。他停在李老栓面前,竹杖轻轻敲了敲地面,发出「笃笃」的响。
「老栓,」张瞎子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沙沙的,「那匣子,真是红漆的?」
李老栓的身子猛地一颤,攥着门框的手紧了紧,指关节泛白:「是、是又咋样?」
「红漆,描金纹?」张瞎子又问,竹杖往地上顿了顿,「跟当年牛大勇包袱里的那个,一样?」
人群「嗡」地一声,像被捅了的马蜂窝。牛大勇的包袱!他们咋忘了,牛大勇总爱把一个红漆木匣锁在他的担子底下,谁问他里面是啥,他都笑而不答。
李老栓的脸瞬间没了血色。他张了张嘴,想说啥,却只发出一阵嗬嗬的声音,像被掐住了脖子的老鸹。
张瞎子慢慢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窝对着李老栓的方向,像是能穿透三十年的光阴,看见当年的事:「三十年前,牛大勇失踪那晚,我在山神庙墙根下听响。我听见你跟他吵架,你说……你说他拐走了你没过门的媳妇。」
这话像道炸雷,劈得人群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投向了村东头的方向——陈寡妇家就在那边。
李老栓突然像被抽走了骨头,顺着门框滑坐在地上。他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发出呜呜的哭声,像头受伤的老兽。
「是……是又咋样?」他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他凭啥?他一个外乡人,凭啥来抢我的媳妇?」
三十年前的李老栓,可不是现在这副酒鬼模样。他是青石沟最壮实的后生,能单手举起半扇猪肉,箭法准得能射穿山雀的眼睛。陈家早就收了他的聘礼,红帖都换了,就等着秋收后办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