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里,隐约又传来那支凄惶的调子,比之前清晰了些,像是在唱:“红线断,嫁衣寒,妹妹莫回头,姐姐护你走……”
西厢房的霉味里混着淡淡的土腥气,苏晚捏着那片暗红布料的手指微微发颤。布料边缘的金线绣得极密,针脚里还嵌着些细小的泥土,像是从坟里带出来的。她忽然想起奶奶说过,冥婚的“嫁妆”里,总会塞一块新娘亲手绣的布料,说是“结魂引”,要跟着男方的骨灰一起下葬。
“这刺绣手法很特别。”林砚秋凑过来看,指尖轻轻拂过金线,“是‘盘金绣’,费工费时,现在很少有人会了。一般人家嫁女儿都舍不得这么绣,除非……是准备给死人的‘嫁衣’。”
最后几个字像冰锥刺进苏晚心里。她想起姐姐的针线笸箩里,总放着几缕金线,姐姐说“攒着绣件体面的东西”。当时她以为是姐姐想给自己做嫁妆,现在想来,那或许是被逼着绣的冥婚嫁衣。
老周在院子里清理杂草,忽然“哎呀”一声,从草里拖出个破旧的红漆木箱。箱子锁扣已经锈死,侧面裂了道缝,里面露出些褪色的红布。“这是当年送‘嫁妆’的箱子!”他指着箱子上的红漆,“我记得这花纹,当时我还帮着抬过呢。”
林砚秋用工具撬开锈锁,箱子里铺着的红布已经发霉,上面堆着些假的金银首饰、绣着“囍”字的被褥,最底下压着件没绣完的嫁衣。嫁衣的领口绣着半只凤凰,翅膀的金线刚绣到一半,针还别在布上,针尖沾着点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苏晚的目光落在嫁衣的袖口上——那里有块补丁大小的痕迹,针脚比别处密了三倍,明显是后来补绣上去的。她忽然想起姐姐手腕上的烫伤疤,姐姐总说“穿短袖不好看”,绣东西时总爱把袖口绣得特别厚。
“这针脚……”她声音发颤,“和我昨天捡到的顶针上的手法一模一样。”
林砚秋拿起嫁衣仔细查看,在衣角发现了个模糊的针孔印记,像是用针扎出来的字,只留下浅浅的轮廓,看不真切。“她在这上面留了东西。”他指着印记,“怨气太重,字迹被侵蚀了,需要用特殊的法子显出来。”
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气喘吁吁地说张木匠的手又开始流脓,还胡话连篇,喊着“凤凰没绣完”“红线勒脖子”。
老周脸色一变:“这是被缠上了!张木匠当年负责给嫁衣绷架子,针脚歪了都是他指出来的!”
三人赶到张木匠家时,他正躺在炕上抽搐,手腕上的伤口红肿流脓,脓水顺着指缝滴在地上,在青砖上晕开暗红色的痕迹。他双眼圆睁,死死盯着房梁,嘴里反复念叨:“别找我……我只是按李家的意思说的……那凤凰该朝左……你偏要朝右……”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姐姐绣东西时总爱跟人反着来,别人说花该朝上,她偏要朝下,说“这样才新鲜”。当年她还笑姐姐倔,现在想来,那点微不足道的倔强,或许是姐姐在绝境里唯一能守住的东西。
林砚秋拿出桃木符贴在张木匠额头,又烧了些艾草在屋里熏,他的抽搐渐渐停了,但嘴里还在嘟囔:“红盖头掉了……你哭了……他们说你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