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的秋天,清湖县下了一场秋雨,天气一下子凉了。周末的时候,婆婆说要帮周雪兰翻晒衣被,让她把冬天的厚衣服找出来。周雪兰那天要去学校加班,没多想,就把衣柜钥匙给了婆婆。
婆婆打开衣柜,拿出周雪兰的灰呢上衣——那是去年陈默给她买的,她很喜欢,平时舍不得穿。刚要往外面拿,一张纸从口袋里掉了出来,飘落在地上。婆婆弯腰捡起来,看见上面写着“省妇幼医院诊断书”,还有周雪兰的名字。
她拿着诊断书,手开始发抖,眼睛飞快地扫着上面的字——“双侧输卵管堵塞”“原发性不孕”。那些字像冰锥一样,扎进她的心里。她想起丈夫牺牲前,拉着她的手说“一定要让默子成家立业,传宗接代”;想起自己这些年盼孙子的心思,想起周雪兰平时的隐忍,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她把诊断书攥在手里,坐在床沿上,望着墙上丈夫的遗照——照片里的男人穿着警服,眼神坚定,像极了陈默。她哽咽着说:“老陈啊,我对不起你,默子他……他要无后了……”
那天周雪兰下班回来,看见婆婆坐在客厅里,眼睛红肿,面前放着那张诊断书。她心里“咯噔”一下,知道瞒不住了。她走过去,刚要开口道歉,婆婆却站起身,没看她,径直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从那天起,家里的氛围变了。婆婆不再像以前那样跟周雪兰说话,吃饭的时候也很少夹菜给她,有时候周雪兰主动跟她说话,她也只是敷衍地应一声。陈默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劝母亲,母亲就哭着说“我不是要刁难雪兰,我是对不起你爸啊!”他劝周雪兰,周雪兰就红着眼眶说“我没事,妈只是心里难受”。
秋意渐浓,漉湖的芦苇开始泛黄,风一吹,花絮就像碎雪一样飘在堤岸上。周雪兰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小心,每天下班就匆匆回家,做饭、洗衣、打扫,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可婆婆的态度还是没有好转。有一次,她炖了婆婆爱吃的排骨汤,端到婆婆面前,婆婆却没接,只是看着窗外,轻声说:“这汤再鲜,也填不满老陈家的空。”
周雪兰端着汤碗的手晃了晃,温热的汤洒在手上,她却没觉得疼,只觉得心里像被泼了冷水,凉得发颤。她默默把汤碗放在桌上,转身进了厨房,背对着门,眼泪无声地掉在水槽里,混着水流声,谁也没听见。
陈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试着跟母亲深谈,说:“妈,雪兰不能生,不是她的错。我们俩过日子,开心最重要,您别总揪着这件事不放,行吗?”
母亲坐在沙发上,手里摩挲着丈夫生前用的搪瓷杯,眼泪掉在杯身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开心?老陈走的时候,我答应他要让老陈家有后,我要是做不到,到了地下,怎么跟他交代?默子,你是老陈家唯一的根,你不能让你爸闭不上眼啊!”
陈默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看着她眼里的绝望,心里像被堵住一样难受。他想起父亲牺牲时,他才十岁,母亲抱着他在灵前哭了一夜,说“以后咱们娘俩,要撑起这个家”。这么多年,母亲不容易,他不能不孝,可他也不能委屈了周雪兰——那个在篮球场上为他欢呼、在橘子洲头跟他约定、在深夜为他留灯的姑娘,他答应过要一辈子对她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