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看到了吗?!它停了一下!就一下!”小海激动地几乎要跳起来,“它在看我们!肯定是在看我们!”

从那天起,我们开始了自认为系统化的“调查”行动。小海从他当会计的舅舅那里偷来一本厚厚的空白账簿,我们把它当成“调查日志”。小海用他歪歪扭扭但极其认真的字,在第一页写上:“清河镇未知飞行物调查档案 - 绝密”。后面几页,他画了镇子周边区域的粗糙地图,用铅笔在上面标注每次看到“那个”(我们开始用这个词指代它,仿佛给它命名就会带来危险)出现的地点和一个大概的时间:X月X日,黄昏,废弃磨坊;X月X日,傍晚,水库北岸;X月X日,天刚蒙蒙亮,旧矿场边缘……

记录时间是个难题,我们都没有手表,只能靠天色和回家吃饭的时间倒推,所以记录上总是写着“大概太阳落山一半的时候”或者“我妈刚喊完回家吃饭不久”。

我们还动用了“高级装备”——我父亲那副看球赛用的、漆皮已经剥落的双筒望远镜。我们轮流把它挂在脖子上,在它可能出现的区域巡逻,脖子被晒得脱皮,望远镜沉甸甸地坠得生疼。但每次都是徒劳。它出现得毫无规律,而且总是在我们最意想不到的时刻。往往是当我们松懈下来、开始抓蚂蚱或者抱怨天气太热时,那种独特的Humming声才悄然降临。等我们手忙脚乱地举起望远镜,它通常已经飞到了视野之外,或者因为飞行姿态过于诡异,在镜筒里也只能捕捉到一团模糊的、晃眼的银光。

真正的线索,并非来自我们的主动观察,而是来自周围环境的微妙反应。

有一次,它掠过镇子最边缘的一户农家麦田。我们趴在远处一个土坡后面,心脏怦怦直跳。等它消失后,我们注意到,那户人家院子里原本吠叫得很凶的大狼狗,此刻却夹着尾巴,蜷缩在窝棚的最里面,发出一种近乎呜咽的、极其恐惧的低哼,身体还在微微发抖。那不是面对陌生人的警惕,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源自本能的战栗。

后来我们刻意留意了几次,发现几乎每次它出现的前后,附近村庄的狗都会异常沉默,或者表现出类似的恐惧。这发现让我们既兴奋又害怕。它无声无息,却能震慑生灵。

谜团的另一块碎片,来自爷爷。

一个晚饭时分,电视里播放着新闻,父亲谈论着厂里的事情。我和小海在饭桌下用脚暗号交流着下午又一次徒劳的蹲守,我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怎么就找不到它规律呢……”

正在默默抿着白酒的爷爷,筷子停了一下。他浑浊的眼睛看向窗外黑黝黝的麦田,像是想起了什么很久远的事情,喃喃自语道:“银影子过麦田嘞……老话讲,麦子低头不吭声,不是天赐,就是天收……”

饭桌一下安静下来。父亲皱起眉头:“爸,你跟孩子瞎说些什么老黄历呢。”

爷爷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低下头继续吃饭,再也不发一言。但那句话,像一句古老的咒语,带着一种不祥又神秘的意味,深深烙进了我的脑海里。“银影子”,他叫它“银影子”。这比小海的“UFO”听起来更诡异,更贴切,仿佛那是某种自古以来就潜伏在田野之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