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小时。手机屏幕亮起,嗡嗡地响着,在木质桌面上跳着沉闷的舞。微信小群——“铁三角苟且群”——炸了锅。
“李想,在吗?” 跳出来的是死党刘扬的信息,带着试探的焦急。
“操!什么情况?老李你真……” 后面跟着一串被系统自动屏蔽的星号。这是周凯,他一向暴躁。
接着是阿杰的消息:“震动兄弟,稳住!现在大环境就这样,都在裁员,别慌!”
下面飞快地跟着刘扬刷屏般的安慰:“对对对,都是虚惊!等这波行业风声过去就好了!”
阿杰的言论紧随其后:“我看新闻说上面已经在商讨刺激政策了,明年!明年绝对复苏,现在就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刻,扛住啊老李!”
“就是就是!蛰伏!就当放长假了,等春暖花开又是一条好汉!” 刘扬的语气几乎是笃定地预言着某种必然降临的好运。
群内信息飞速滚动,句句不离“等”。
等风声,等复苏,等明天。
李想的呼吸不知何时变得平缓下来,甚至过于平缓了。先前那锥心刺骨的麻木疼痛,竟然在那一声声殷切的“等明天”中,被一种奇异的炽热替代。他看着手机屏幕,光映在他干涩的眼球上,那里空茫茫一片。
一种极其空洞,却又极其尖锐的东西从心底最深的缝隙里扎出来。起初细微,继而势不可挡,疯狂地膨胀、蔓延,所过之处那些强装的脆弱,强压的无助,还有一丝丝可耻的侥幸,都被绞成了碎末。
那东西叫愤怒。
不是对冷酷的公司,不是对无情的环境,甚至不是对焦虑不安的兄弟。
那愤怒,是对他自己。“哈……呵……” 一声短促而干枯的笑突兀地冲出口腔,带着破釜沉舟的颤抖。不是释然,是绷得太紧的弦终于挣断了末端的伪装。他扯动僵硬的脖子,视线越过手机屏幕,落到窗外那株玉兰树的方向。黑暗依旧浓稠,但那模糊的白点,在他此刻的视野里却亮得刺眼。那花苞静默,蛰伏,却蕴含着不管不顾、破壳而出的力量。
等明天?
我这被偷走的四年……是多少个“等明天”堆砌出来的?屏幕、数据、无休止的通话、凌晨灌下的咖啡、咽下的怨气和那些微不足道的升职加薪许诺……它们吞噬掉的一个个今天,连成一片灰蒙蒙的荒原,尽头在哪里?没有尽头!只有更多被承诺的“明天”在引诱他继续献祭。
这被偷走的每一个“今天”,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带着嘲讽黑洞的笑话。明天不会无缘无故地变好,不会在无休止的等待中降临神迹。朋友们的劝慰如同裹着蜜糖的锁链,让他心甘情愿地躺在泥坑里,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贵人”从天而降。
那最后一点支撑他沉溺于“等”的力气,瞬间如冰消瓦解。
烟灰缸里那林立如墓碑的烟蒂发出无声的控诉。电脑屏幕闪烁着幽光。死寂的房间里,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搏动着,那声音如此清晰,像一面不屈的战鼓在荒原上独自敲响。
不能再等了。哪怕是万丈深渊,他也要自己爬过去,或者摔下去。这一次,无论生死,必须亲手劈开一条通往明天的路,不是靠等,而是靠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