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看!”晓梅把奖状举得高高的,风把纸角吹得卷起来。
王建国斜眼扫了扫,柳条往地上一抽:“三好学生?能当饭吃?”
“老师说能贴光荣榜上!”
“贴那玩意儿有屁用。”他伸手就抢,晓梅攥得紧,奖状“哧啦”裂了道斜口。她急得快哭了,王建国却笑得前仰后合:“哭啥?我上周算术考了九十五,妈给我买了两本《西游记》连环画!”
晓梅咬着唇往家跑,刚进门就撞见母亲端着碗出来。“妈!你看我奖状!”
母亲接过奖状,指尖划过裂口时顿了顿,随即往炕桌上一放:“知道了。建国呢?让他回来吃晚饭。”
那天晚饭有盘炒鸡蛋,油星子溅得滋滋响。王建国碗里的鸡蛋堆得冒尖,晓梅扒拉着碗里的红薯稀饭,看见母亲把最后一块鸡蛋夹给哥哥:“多吃点,男孩子长身体。”
“妈,我也考了第一。”晓梅小声说。
王建国把鸡蛋嚼得咯吱响:“女生的第一不算数,老师就偏心丫头片子。”
母亲没接话,给晓梅碗里舀了勺稀饭:“快吃,吃完洗碗。”
半夜晓梅起夜,看见灶房还亮着灯。母亲坐在小板凳上,用浆糊一点点粘她的奖状,手指沾了浆糊,蹭得纸边毛毛糙糙。月光从窗棂照进来,落在母亲鬓角的白发上,像落了层霜。晓梅没敢进去,悄悄退回炕上,眼泪把枕头洇湿了一大片——她知道,那浆糊是母亲用玉米糊糊调的,平时舍不得用,是留着给王建国粘作业本的。
十二岁那年夏天热得邪乎,知了在树上叫得人头疼。晓梅蹲在井边洗衣服,肥皂泡被太阳晒得发亮,映出她胳膊上的青紫——昨天王建国骑自行车撞了墙,回头就踹了她一脚,说她站在巷口挡路。
“喂,给我洗书包。”王建国背着新书包从外面回来,书包上印着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是城里二姑给买的。他把书包往盆里一扔,肥皂泡溅了晓梅一脸。
“我还没洗完衣服呢。”晓梅的声音闷在水里。
“让你洗就洗。”他抬脚踢了踢盆沿,“妈说了,我这书包金贵着呢,不能用搓衣板搓。”
晓梅咬着牙把书包泡进水盆,肥皂沫钻进眼睛里,辣得她直流泪。王建国蹲在旁边看,忽然笑出声:“你看你那傻样,跟哭丧似的。”
这时巷口传来吆喝声:“冰棍——卖冰棍嘞——”王建国立刻跳起来:“妈!我要吃冰棍!”
母亲从屋里出来,从蓝布褂子口袋里摸出两毛钱,手指头捏着钱转了两圈,递给王建国:“买一根就行,给建国买。”
晓梅的手顿在水里。王建国举着冰棍回来时,故意在她面前舔得滋滋响:“甜得很,奶油的。你想吃不?”
她别过脸继续揉书包带,后背却被他用冰棍戳了一下。冰凉的糖水顺着脊梁往下流,她猛地站起来,水盆被撞翻在地,水洒了一地。
“你干啥!”王建国跳起来,冰棍掉在地上摔成两截。他抬脚就踹在晓梅腿上,“赔我冰棍!”
晓梅没躲,膝盖撞在井台边,疼得她蜷在地上。母亲跑出来先把王建国拉起来:“咋回事?没摔着吧?”然后才看晓梅,眉头皱得紧紧的:“多大的人了还跟你哥置气?不知道让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