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但他没有动,也没有立刻反驳。只是那双眼睛,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死死攫住我,试图从我脸上每一寸细微的表情里,挖出真相的碎片。

“你从哪儿弄来的垃圾?”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淬着冰,带着一种危险的平静。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质疑来源。典型的霍屹式反应。

我任由那份报告纸页在他眼前微微晃动,嘴角那点冰冷的笑意更深了些:“垃圾?哥哥觉得,是父亲书房保险柜里的东西是垃圾,还是……你母亲坟前那束永远无人签名的白玫瑰是垃圾?”

这句话像毒蛇的信子,精准地舔舐在他最隐秘的伤疤上。

关于他母亲的一切,都是禁忌。是霍家绝口不提的污点,也是霍屹内心深处从未愈合的溃烂。霍老爷子将她藏在别院,生前不曾给予名分,死后也无人祭奠。那束匿名白玫瑰,是霍屹心中仅存的、扭曲的执念与恨意的混合体。

他下颌线绷得死紧,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是一种极度克制下的生理反应。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问,声音里终于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不再是追问我是谁,而是问我想做什么。主动权,悄无声息地,滑到了我这一边。

我慢慢收回报告,仔细折好,重新塞回睡衣口袋,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猫戏老鼠的残忍悠闲。

“不做什么。”我抬眼看他,眼神里是霍文骥绝不会有的清醒和算计,“只是突然觉得,看着那些本来该踩着我们上去的野种们,一个个摔回泥里,挺有意思的。”

“就凭你?”霍屹嗤笑一声,那点惯常的轻蔑又浮了上来,但底色已经不稳,“霍文骥,你除了会花钱和惹祸,还会什么?你以为用这点小把戏就能扳倒他们?天真。”

“我是不行。”我坦然承认,甚至赞同地点点头,“但他们的正室夫人行啊。绝望又有钱的正室夫人,加上最好的律师团,你说行不行?”

我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像分享一个秘密:“哥哥,你说,要是爸爸知道,他好不容易才压下去的赵家、吴家那些丑闻,背后推动的钱,有一部分拐着弯地来自我们霍家某个‘窝囊废’儿子的古董变现……他会不会气得把你刚拿到手的项目又收回去?”

霍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骇人。

他不在乎霍文骥搞什么事,但他绝不能容忍任何人动他好不容易从霍家抠出来的权力和资源!那是他的命。

“你找死!”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这三个字,抵着门的手猛地用力,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我毫不退让地直视着他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试试?看看是你先弄死我,还是我先让爸爸觉得你是个连‘窝囊废’弟弟都压不住的废物?”

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火药味。

我们像两条在狭路对峙的毒蛇,彼此都亮出了毒牙,寻找着一击致命的机会。

最终,霍屹先松开了手。

他不是退缩,而是权衡。在没有摸清我到底知道了多少、手里还有什么牌之前,他不会贸然动手。这才是霍屹,谨慎、多疑、永远利益至上。

他缓缓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刚才因动作而微微歪斜的领带结,又恢复了那副冰冷矜贵的模样。只是看我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一个无用的垃圾,而是看一个危险的、需要重新评估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