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声音沉静,“但他捕捉光影的能力,对色彩和线条内在逻辑的直觉,对细节近乎偏执的专注,以及对事物核心那种无遮无拦的洞察……这些都是他通往自我宇宙的航标。他理解的‘爱’,没有甜腻的修饰或戏剧化的波澜,更像是对事物核心本质的恒久确认与守护。”
这番话像一盏灯,照亮了通往艾登世界的幽径。
我开始懂得为何突如其来的拥抱会让他瞬间僵直如石;为何在喧嚣的食堂,他宁愿端着餐盘站在空旷的窗边,像一座孤岛。
我学着用更清晰的坐标与他对话:
“艾登,明天下午社团活动结束,我需要去图书馆整理《边界》系列照片,需要绝对安静。你会……?” 他抬起眼,目光在我脸上短暂聚焦:“老位置。安静模式开启。明白。”
“昨天的苹果派,”我指了指他从背包里拿出的、那个吃掉不到一半的纸盒,“太甜了?” 他认真思考几秒:“糖分阈值超出预期百分之十五点三。结构支撑力不足。但,”他眼神柔和了一瞬,“苹果的酸度……令人舒适。”
我忍不住笑了:“懂了,下次找更酸、更结实的苹果。” 他唇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根看不见的丝线,微不可察。
然而,苏梅的电话如期而至,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投入刚刚回暖的湖水。
“溪溪,”她的声音努力撑起轻快,底下却透着一丝紧绷,“天凉了,给你寄了几件新毛衣,羊绒的,那件粉紫色你一定喜欢……对了,妈妈有个同事的儿子也在你们学校,学金融的,特别优秀……”
“妈,”我打断她,喉咙发紧,“毛衣谢谢。太艳了,我……穿不着。而且很忙,社团有活动,期末压力大……”目光掠过书桌旁艾登那幅《碎片与光》的画框一角。
“社团?又是那个……”苏梅的声音陡然尖锐,伪装的轻松瞬间撕裂,“溪溪!你怎么还在跟那些人搅在一起!妈妈不是不让你交朋友,可那地方……名声要紧啊!还有你上次视频,穿的什么衣服?松松垮垮像个假小子!头发剪得那么短!我们花了多少心思……”
她的声音颤抖起来,充满了被背叛的恐慌和无助,“你到底怎么了?我们只盼着你干干净净、体体面面地做个好姑娘,安安稳稳的,怎么就这么难?!”
听筒里传来压抑的啜泣。窗外,夕阳正沉沉坠落,将图书馆的玻璃染成一片凄凉的橘红。
那种熟悉的、被撕扯的剧痛再次攫住心脏。一边是如影随形的“应该”——粉紫色的羊绒衫、体面的淑女形象、安全稳妥的人生轨迹;另一边,是图书馆角落的宁静画板,是社团里阿杰理解的眼神,是艾登笔下那道穿透冰冷框架的光。
巨大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将我淹没。
“妈,”我深吸一口气,声音竭力维持平稳,“你和爸的好,我都记着。但我现在……只是在找一条让我能顺畅呼吸的路。那些毛衣,真的不需要。社团的朋友,他们很好。我穿的衣服,我自己觉得舒服。对不起,但我想……做我自己。”每一个字都像在冻土上艰难地凿刻。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死寂,只剩下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呼吸声。最终,咔哒一声,忙音空洞地回响在安静的图书馆,敲打着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