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寂静比任何暴力都更让我窒息。
我借口去楼下超市买盐,只带了手机和钱包。走出单元楼的那一刻,阳光有些刺眼。我眯起眼睛,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他们表情各异,或匆忙,或悠闲,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轨道里。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刚从深水里浮上来的溺水者,大口呼吸着,肺部却依然疼痛。
我没有去超市。我上了这附近唯一一辆公交车。我不知道要去哪,我只是想让流动的风景把那个充满松节油味道的房间从我脑海里冲刷掉。
车子开过一个菜市场,开过一所小学,最后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口停下。我下了车,凭着早已模糊的记忆往前走。那是我的娘家。
开门的是我妈。她看到我,愣了一下,眼神在我有些浮肿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秒,然后侧身让我进去。
“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她一边说,一边给我倒了杯水。
我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头也没抬,只是叹了口气。屋子里有一股饭菜和樟脑丸混合的陈旧味道。
我没说陈默打我了。我说我们吵架了,我想回来住几天。我妈听完,也叹了口气。她坐在我对面,开始给我讲那些我从小听到大的道理。夫妻之间要相互忍让,男人在外面打拼事业不容易,脾气躁一点是难免的,女人要懂得包容,家和万事兴。
她的话像一团湿漉漉的棉花,堵在我的胸口。她没有问我吵架的原因,也没有关心我过得好不好。她关心的是“家庭”这个概念的完整性,像是在维护一件易碎的瓷器。
我在那里住了三天。白天,我帮我妈做家务,晚上,我睡在我小时候的那个房间里。房间很小,墙上还贴着褪色的明星海报。我夜里常常睡不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片不断蔓延的霉斑。它好像已经长进了我的身体里。
第三天下午,陈默来了。
他提着一堆水果和补品,头发梳理过,换了一件干净的衬衫。他站在门口,没进屋,对着我爸妈深深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对不起,是我不好。”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又真诚,“是我混蛋,我不该跟小舒吵架,让她受委屈了。”
我爸放下了报纸,第一次正眼看他。我妈连忙把他拉进屋,让他坐下。
他没有坐。他走到我面前,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全是冷汗。
“舒,跟我回家吧。我不能没有你。”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这几天,一笔都没画出来。没有你,那个家就是个空壳子。”
我妈在一旁附和:“你看,小陈都知道错了,都找上门了。夫妻没有隔夜仇,快回去吧。”
我看着陈默。他的表演天衣无缝。在外人面前,他永远是那个有才华、有礼貌,只是有点不善言辞的艺术家。没人看得到他在那扇门后的样子。或者说,他们不想看到。
我就这样,被他们“劝”回了家。
回去的路上,陈默一直紧紧牵着我的手,好像生怕我再次消失。他开着那辆破旧的二手车,车里循环播放着一支古典乐曲。他说那是德彪西,是印象派。他说,光影和色彩的交融,就像我和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