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西里咧嘴一笑,露出被烟熏黑的牙齿:"够他们喝一壶的!"他换弹盘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不是在杀人而是在演奏某种致命乐器。
柳德米拉跪在角落里,用牙齿撕开最后一卷绷带。她的指甲缝里嵌着血肉碎屑,白大褂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当她把酒精倒在巴甫洛夫手臂的伤口上时,两人都没有皱眉——疼痛在这里是最廉价的货币。
"知道吗?"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那些喷火兵死得最快。燃料罐爆炸时,火焰会先抽空周围的氧气......"她的手指轻轻划过巴甫洛夫结痂的虎口,"他们其实是窒息而死的,烧灼痛觉传到大脑之前,肺部就已经变成焦炭了。"
巴甫洛夫望向窗外。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焦黑的尸体,其中一具还保持着爬行的姿势,碳化的手指深深抠进冻土里。更远处,新的德军部队正在集结,坦克引擎的轰鸣让碎石子在地面上跳舞。
瓦西里"咔嗒"一声推弹上膛,被硝烟熏哑的嗓音里带着诡异的欢快:"看来今天的烧烤派对还没结束。"
巴甫洛夫检查着所剩无几的弹药,突然发现工兵铲的刃口已经卷边——就像他同样磨损殆尽的神经。但这无关紧要,斯大林格勒的废墟里有的是武器,有的是仇恨,有的是以牙还牙的决绝。
第三章:钢铁坟墓
第一节:铁蹄(1942年10月15日 09:23)
炮击从黎明前开始,持续了整整三小时十七分钟。巴甫洛夫蜷缩在地下室承重柱后的阴影里,用指甲在石灰墙上刻下第七道划痕。每一次210mm重型榴弹炮命中建筑,他的牙齿就会不受控制地碰撞在一起,像一具被电流击中的尸体。天花板上簌簌落下的不是灰尘,而是混凝土被反复震动后剥离的骨粉,在地面积了足有半指厚。
阿廖沙的嘴唇在不停开合,但巴甫洛夫只能通过口型辨认出那个词:"坦克"。这孩子的左耳鼓膜三天前就被震破了,现在右耳也开始渗出血丝,像两条红色的小蛇钻进衣领。
当那种特殊的金属碾轧声穿透爆炸的轰鸣时,巴甫洛夫的后颈汗毛全部竖了起来。他太熟悉这个声音了——三号突击炮的宽幅履带正在压碎他们昨天布置的反坦克桩。那些埋在地下的铁轨碎片,此刻正在德军坦克的履带齿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
爬向射击孔的路上,巴甫洛夫的手掌按到了一块滚烫的弹片。皮肉烧焦的味道混着硝烟钻进鼻腔,反而让他混沌的大脑为之一清。透过碎裂的观察窗,他看见那辆钢铁巨兽正在两百米外调整炮口,短管75mm炮的膛线在晨光中泛着死亡的光泽。炮塔侧面用白漆画着七道竖杠——代表这个车组已经摧毁了七栋像这样的建筑。
"反坦克小组!"巴甫洛夫声带撕裂般的吼叫被新一轮炮击吞没。他看见通讯兵彼得罗夫正拖着断腿往地下室爬,肠子在地上拖出一道闪亮的痕迹。这个基辅大学数学系的高材生,此刻正用颤抖的手指在墙上写着一串弹道计算公式,鲜血成了他的粉笔。
第二节:血肉屏障(09:47)
西侧墙体被第一发高爆弹命中时,巴甫洛夫正往波波沙的弹鼓里压最后三十发子弹。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像一堵无形的墙,把他狠狠拍在弹药箱上。三根肋骨断裂的脆响在颅内回荡,嘴里顿时充满了铁锈味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