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砖墙崩塌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巴甫洛夫看见一块巴掌大的混凝土碎块旋转着飞过走廊,边缘锋利得像屠夫的砍刀。它先是削掉了医护兵米哈伊尔的半边脑袋,红白相间的脑浆呈放射状溅在墙上;接着又打穿了炊事员的胸膛,在军装上留下一个边缘焦糊的圆洞;最后深深嵌进对面的承重柱,露出半截钢筋的森森白骨。

阿廖沙拖着那支已经弯曲的PTRD-41爬过来时,枪管上沾满了不知是谁的脑组织。"还能打......"他咳出一颗带血的臼齿,"就是......要再近点......"

坦克的并列机枪突然开火,7.92mm子弹像一把无形的电锯,将二楼走廊的木制栏杆拦腰切断。两个正在搬运弹药的士兵像牵线木偶般抽搐着倒下,其中一人的钢盔被子弹掀飞,天灵盖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最后落在巴甫洛夫脚边,里面还冒着热气。

巴甫洛夫从腰间扯下最后两枚RGD-33手雷时,注意到自己的手指正在不受控制地痉挛。他用牙齿咬开保险栓的动作像极了饿狼撕扯猎物——下颚肌肉因过度用力而隆起,牙龈渗出的血丝染红了铸铁外壳。这种引信延时4秒的老式手雷,此刻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第三节:最后五米(10:12)

坦克撞进一楼大厅的那一刻,整栋建筑发出垂死的呻吟。巴甫洛夫从二楼的破洞直接跳向炮塔,靴底踩到装甲板时,鞋钉与金属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尖啸。工兵铲劈向车长观察窗的瞬间,他注意到防弹玻璃上已经布满蛛网般的裂纹——这是之前反坦克枪的杰作。

铲刃卡进观察窗缝隙时,巴甫洛夫听见里面传来德语咒骂和手枪子弹打在装甲上的叮当声。炮塔开始疯狂旋转,他不得不像骑野牛般夹紧双腿,左手死死抓住炮管防盾的凸起。坦克突然倒车带来的惯性差点把他甩下去,就在这时,他看见了阿廖沙。

那个基辅农庄的少年正抱着一捆用绑腿缠在一起的六枚手雷,跌跌撞撞地冲向坦克左侧。他的右腿已经不见了,膝盖以下只剩一段血肉模糊的断肢,但他奔跑的速度却快得惊人。巴甫洛夫永远记得阿廖沙最后的表情——咧开的嘴角沾着血沫,眼睛里闪烁着某种近乎神圣的狂热。

"保险——!"阿廖沙用牙齿扯开引信的瞬间,巴甫洛夫纵身跃向一堆沙袋。爆炸的火光中,他看见自己年轻的战友像片落叶般被气浪掀起,残缺的身体在空中翻转了两圈,最后重重砸在坦克炮管上,像一具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殉道者。

坦克的左侧履带像条被斩首的巨蟒般崩裂开来,驱动轮发出金属疲劳的哀鸣。浓烟从每个缝隙里喷涌而出,舱盖被炸开的瞬间,车长的上半身像玩偶般弹了出来。那个德国军官的制服正在燃烧,焦黑的面孔定格在极度惊恐的表情,融化的眼球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巴甫洛夫爬向阿廖沙时,发现这个十七岁的孩子胸口插着一段扭曲的金属,可能是坦克装甲的碎片。他的嘴唇还在蠕动,巴甫洛夫把耳朵凑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告诉我妈妈......麦子......该收了......"

地下室里,柳德米拉正在用缴获的德军皮带给最后一个伤员止血。她的金发被烧焦了大半,脸上布满玻璃划伤的血痕,但包扎的动作依然精准得像手术机器。当巴甫洛夫踉跄着走进来时,她头也不抬地问:"还能守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