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绣儿坐在新机旁,学着织“回纹边”——这是织绸的基础,看似简单,却要讲究力道,力道轻了,纹路会松,重了,丝线又会断。她织得很认真,眉头微微皱着,手指灵活地穿梭在经纬之间。沈阿福偶尔抬头看一眼,心里满是欣慰:女儿比他当年有天赋,才学三年,回纹边已经织得很规整,再过两年,说不定能织复杂的“鸾鸟纹”了。

中午的时候,院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柳氏去开门,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张纸条,是恒昌绸庄的伙计送来的。沈阿福接过纸条,上面是王掌柜的字迹:“阿福兄,昨日得一客,欲订‘妆花缎’一匹,纹样要‘百子图’,限一个月交货,工钱给五两银子,若织得好,后续还有订单。”

“百子图?”沈阿福愣了一下。妆花缎是苏州绸里最难织的一种,要在经线和纬线之外,用彩丝织出花纹,而且“百子图”纹样复杂,要织出一百个形态各异的小孩,还要配着荷花、牡丹、灯笼,稍有不慎,就会织错,到时候不仅拿不到工钱,还要赔原料钱。

绣儿也凑过来看,小声说:“爹,百子图我在绣谱上见过,很难织吧?”

沈阿福摸了摸下巴,心里有点犹豫:五两银子确实不少,够买三石米,还能给绣儿买一套新的织具,可风险也大。他抬头看了看柳氏,柳氏正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催促,只有信任:“你要是想试,就试试,家里还有去年的存丝,不够我再去李伯家借点。”

沈阿福心里一暖。当年他从织造局出来,想自己开织房,手里没钱,是柳氏回娘家借了二两银子,才买了第一架织机。这些年,不管他做什么决定,柳氏总是支持他。他又看了看绣儿,女儿眼里满是期待,像是在说“爹,你能行”。

“好,接了!”沈阿福把纸条叠好,放进怀里,“王掌柜信得过我,我不能让他失望。只是这百子图,得先画样,还要准备彩丝,绣儿,你帮爹找一下家里的‘纹样谱’,我们下午一起研究。”

绣儿高兴地应了声,跑回自己的房间找谱子。柳氏笑着说:“我下午去趟东市,买些朱砂和石绿,彩丝不够的话,再去恒昌绸庄匀一点。”

沈阿福点点头,又坐回织机前,可心里已经不像刚才那么平静了。他想起年轻时在织造局,看见过老织工织百子图,那时候他觉得遥不可及,如今自己也要织了,既紧张,又有点兴奋——这就像农人遇到好年景,明知要多受累,却还是愿意拼一把,因为知道,付出了,就有好收成。

接下来的几天,沈家忙得脚不沾地。沈阿福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画样,用炭笔在纸上一笔一笔地描百子图:有的小孩在放风筝,有的在扑蝴蝶,有的在抱鲤鱼,还有的在吹唢呐……每一个小孩的神态、衣服的褶皱,都要画得清楚,不然织的时候会出错。绣儿则帮着整理丝线,把不同颜色的丝分类放好,红色的丝要织小孩的衣服,黄色的丝要织灯笼,绿色的丝要织荷叶。柳氏除了操持家务,还要去镇上买原料,有时候还要帮着沈阿福核对纹样,她虽然不会织绸,却懂纹样的疏密,常常能指出沈阿福没注意到的小问题。

有一天晚上,沈阿福画样画到深夜,柳氏端来一碗热汤,坐在他身边说:“别太累了,要是赶不及,就跟王掌柜说一声,晚几天交货也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