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勇把账本拖出来,抱在怀里。账本的边缘烫得吓人,他却像抱着一块冰。他翻开第一页——
【1996年7月3日 晴】
拍号:960703A1
品名:帝王锦·变异金丝
成交价:380,000元整
买受人:桂花(签名)
备注:现场现金交割,录像已销毁。
纸页边缘有一滴干涸的褐色痕迹。赵大勇的指尖在那滴痕迹上摩挲,指腹传来细微的凹凸。他忽然想起桂花第一次穿旗袍的那天——湖蓝色缎子,领口别着一枚兰花形状的胸针,胸针的尖端也沾着这样一滴褐色,她说是口红。当时他信了,如今他怀疑那是血。
火势在这一刻“嘭”地复燃。一根还没死透的木梁从高处坠下,砸在暗格旁,溅起的火星扑到账本边缘,纸页瞬间卷起焦黄的角。火星烫穿纸背,像一枚灼红的邮戳,盖在“桂花”两个字上。赵大勇下意识把账本抱得更紧,胸口被烫出一股烤肉味。他却不管,继续翻。
第二页,第三页,每一页都是同样的格式:日期、编号、品种、价格、签名。价格从三十八万翻到四十五万,再翻到五十二万;品种从“帝王锦”变成“绿翡翠”,再变成“鬼兰”;签名始终是“桂花”。每一笔成交后面,都跟着一行小字:录像已销毁、现金交割、无票。仿佛那些数字只是数字,那些花只是筹码,而那些被卷走真金白银的人,连名字都不配留下。
翻到第七页,纸页突然变得潮湿。不是被火烤出的潮,而是一种阴冷、黏稠、带着土腥的湿。赵大勇低头,发现那一页被折了一个三角。折痕里夹着一张极薄的发票——不是花市的发票,是医院的。
发票抬头:松江第二人民医院。
项目:人工流产。
签名:桂花。
金额:1200元。
日期:1996年9月12日。
那一天,正是他第一次把存折交到马三爷手里,换回十盆“绿翡翠”的日子。
他的手指开始抖。抖得纸页“哗啦”一声,火星趁机蹿上来,舔出一道黑边。
火势顺着纸页往上爬,像一条火蛇,从1996年7月爬到1997年12月,再爬进他心里最柔软的那块肉。他听见自己脑子里“嗡”地一声,像谁在里面点燃了一挂鞭炮。鞭炮炸完,留下一地碎红的纸屑,每一片上都印着同一个名字:桂花。
账本A面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行写着:
【1997年12月24日 雪】
拍号:971224X
品名:鬼兰·绝版血舌
成交价:1,200,000元整
买受人:桂花
备注:现场交割,附赠地下花窖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