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那夜征地队推平了水泥管群。大熊挥舞燃烧棒守护望远镜:“老子住了七年!这他妈是家!”
范奶奶举着光学校准仪站在雨幕中:“斯托克斯定律!光的偏振角等于...”拆迁队长突然停车——老人脖间挂着共和国首批工程师勋章。
林先生递给我一张图纸:《拾荒者星座申报表》。国际天文学联合会第274号文件规定,新星座需有文化价值及导航功能。
“北纬31度垃圾填埋场上方,四颗星构成不规则四边形——”他的钢笔划过雨幕,“代表永不被官方记载的我们。”
最终我们输掉了征地诉讼,但赢得了更重要的东西:拆迁队长的女儿是天文爱好者,他偷偷留下了主镜片。
现在每晚九点,你会看见四个身影爬上市政垃圾处理厂的顶楼。通过那架拼凑的望远镜,银河系多出一个微小星座——它的光芒来自1987年出厂的光学玻璃,2003年报废的冰箱门,以及三个大人和一个孩子,共同守护的,关于家的谎言。
第六章 “狐狸座”的闪光
林先生告诉我们,那个不规则四边形的星座,他决定叫它“狐狸座”。
“为什么是狐狸?”我问,一边小心地擦拭着我们从废墟里抢救回来的主镜片。它有一道细微的裂痕,像一道永恒的闪电,凝固在玻璃的心脏。
“因为狐狸聪明,适应性强,而且…”林先生推了推他擦得锃亮的眼镜,镜片上反射出范奶奶正在用游标卡尺测量镜框的身影,“…而且它们习惯在无人关注的边缘地带,构建自己的巢穴。”
我们的巢穴从露天的水泥管群,转移到了废弃的市垃圾处理厂的通风塔楼里。这得感谢大熊,他不知用什么方法(我怀疑和他在拆迁队队长面前“不小心”亮出的,他年轻时得的散打奖牌有关),居然拿到了这处废弃厂房的“管理权”——其实就是默许我们占用。
塔楼很高,铁制的旋梯走起来会发出空洞的回响,但顶楼平台视野开阔,是绝佳的观星地。唯一的缺点是风大,每次上去都得把自己裹成粽子。
范奶奶负责技术总成。她的阿兹海默症像是被这庞大的工程吓退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她指挥我们用捡来的钢筋焊成赤道仪支架,用废弃自行车的齿轮和链条做成手动追踪装置。
“齿轮比要算准!差一丝,星星就跑啦!”她声音洪亮,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在工厂车间。
大熊负责力气活和安保。他用捡来的防雨布和塑料板,在塔楼一角给我们围出了一个能挡风避雨的“控制室”,里面甚至铺了几张捡来的破沙发。他还不知从哪弄来一个小炭炉,晚上我们能围着炉子,烤红薯,热罐头汤。
林先生则是我们的大脑。他教我们认星图,计算焦距,讲解每一个光学原理背后的故事。我的报酬不再是压缩饼干,而是知识。我知道了大熊女儿那个没能进行的手术,需要的角膜就像最高级的镜片,要求纯净无瑕;知道了范奶奶那枚勋章的重量,它代表着一个时代对精确的崇拜;知道了林先生书房里那个穿星空裙的小女孩,最喜欢的是仙女座大星云。
我们的望远镜,镜筒是废弃的市政管道,调焦座是用老式相机零件改的,寻星镜是范奶奶用显微镜目镜组拼的。它很丑,很笨重,转动起来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