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伟的脸“腾”地红了,从耳根烧到下巴。那是上个月娘咳得直不起腰,他不在家,娘才厚着脸皮去三姑家借了三百块——三姑当时拉长了脸,说“我家也不宽裕,强子对象还等着买金镯子呢”,最后只塞给娘一百,还反复念叨“这钱可得赶紧还”。这事怎么连二婶都知道了?

“没……三姑记错了。”他梗着脖子扯谎,声音却飘得没根。

“借钱也不丢人。”刘芬“噗嗤”笑了,瓜子皮吐在他脚边,“谁还没个难处?不过话说回来,小伟,你都二十四了吧?总守着地里那点活儿也不是办法。你看强子,比你小两岁,大学毕业,在城里租的房子都带阳台,上个月还领回来个女朋友,师范大学的老师,穿得那叫一个体面——脚上的鞋,我瞅着都得三百多。”

林伟盯着自己脚上的布鞋——是娘纳的千层底,鞋帮沾了泥,鞋底磨得快平了。他比林强大两岁,林强高考那年,他正陪着爹在县医院化疗。爹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照看好你娘”,他就没再提读书的事。娘偷偷抹着泪说“是娘没本事”,他蹲在灶台前烧火,没敢让娘看见他红了的眼。

“强子呢?”他赶紧岔开话。

“跟他对象逛街去了,晚上请人家吃西餐。”刘芬起身往厨房走,围裙上还沾着早上炸丸子的面渣,“你坐着等会儿,晌午咱吃饺子,韭菜肉馅的,强子对象上次来,就爱吃这个。”

堂屋里的座钟“铛铛”敲了两下,林伟坐在冰凉的板凳上,听着厨房传来剁馅的“咚咚”声,还有二婶哼的小曲儿。二叔在里屋看电视,新闻里说城里又涨工资了,他偶尔“嗯”一声,像是在跟电视里的人搭话。林伟想站起来帮着烧火,又怕二婶嫌他手脏——他早上挑完水没来得及洗手,指甲缝里还嵌着泥。

没等他起身,院门“吱呀”响了,三姑挎着个竹篮进来,篮子里装着几棵白菜。“哎哟,老二家就是暖和!”三姑把篮子往墙角一放,搓着冻红的手往屋里钻,看见林伟,愣了愣,随即笑道:“小伟也在?稀客啊。”

“三姑。”林伟站起身。

“坐坐坐。”三姑摆摆手,自己往二叔旁边的沙发上一坐,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就啃,“你娘没来?也是,她那人,总怕给人添麻烦。”

“娘咳得厉害。”林伟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

“咳?”三姑咬苹果的动作顿了顿,“我上月借给她那一百块,没买止咳药?”

这话像根冰锥,“咔嗒”扎在屋里。二叔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些,刘芬从厨房探出头,眼神直勾勾往林伟身上落。林伟攥着衣角,指节捏得发白——那一百块,给爹上坟买了纸钱和香,剩下的买了两斤红糖给娘补身子,哪敢买药?

“买了……吃着呢。”他说得含糊,头快埋到胸口了。

“吃了咋还咳?”三姑把苹果核往垃圾桶一扔,“我看就是舍不得花钱!也是,你们家那条件,能省就省。不像强子对象,上次感冒,强子直接带她去大医院,光挂号就花了五十。”

刘芬端着一摞盘子出来,接话道:“可不是嘛。前阵子我还跟你二叔说,想给小伟介绍个对象——村东头老李家的闺女,人老实。结果人家老李一听是小伟,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我家闺女可不能嫁过去遭罪’。也是,谁家姑娘愿意跟着喝稀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