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哥是个有本事的,我听话。”他摸摸头,拿着猪蹄骨举到我面前“哥吃”
闻着肉的卤香我咽了咽口水,没忍住,啃了一口,又迅速推给他。
小五是廖叔的心尖子,廖叔看他比看眼珠子还金贵。
我小时候淘得没边,爹的藤条三次落下来,都被廖叔笑眯眯的拦着:“酸儿是属猴的,野点好。
就凭这份情分,小五就是我亲弟弟。
“我现在派你当侦查员,等会你就守在这儿,有人来你就叫我们。”
小五听话地蹲回舱角,从怀里摸出那块光溜溜的猪蹄骨,骨头上还留着深深浅浅的牙印,是他一点点啃出来的,像串歪歪扭扭的小月牙。
他小口小口地嘬着,像是还能嘬出点肉味,腮帮子鼓得像含着颗杏,眼睛却直勾勾黏在杨酸他们举着的酒碗上,看他们仰脖子喝酒,自己也跟着咽口水,倒像是他也喝着了似的,那眼神里的渴望,明明白白的。
我们学着大人的模样,碗一碰,仰头就灌。辣得龇牙咧嘴,偏要扯着嗓子喊“好酒”,没多会儿,小半坛酒见了底。
我只觉得脑袋里像塞了团棉花,脚下踩着的舱板软得像棉花,玉虎子的脸在眼前晃成两个,小五蹲在地上的影子也晕开了边。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想看清小五的脸,却见那白生生的小脸在眼前飘。
我咧开嘴笑,举着空碗冲过去,舌头打了结:“来……弟弟……喝……”
话音未落,手里的碗“咣啷”砸在舱板上,碎成了星子。
我直挺挺倒下去,耳朵里嗡嗡响,最后听见的,是小五慌慌张张凑过来的脚步声,还有那声带着哭腔的“哥”。
2 江心祭魂
小五伸手探了探杨酸的鼻息,又挨个儿摸了摸玉虎子他们的脸,见都还有气,这才松了口气。
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舱门口,怀里还揣着那块猪蹄骨。
远处芦苇荡里,野鸭子扑棱着翅膀飞起来,灰白的影子掠过低矮的芦穗,倒比船上的祭祀鼓乐更热闹。
可小五没心思看,他时不时回头瞅瞅杨酸,小手紧紧攥着那块骨头,指节都发白了。
没坐多久,他也困了,蜷在杨酸身边就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块光溜溜的骨头,骨头上的牙印深得像小月牙。
船上的祭祀早散了,男人们搬来成坛的酒,碗碰得叮当响。
“五魁首啊——”“六六六哟——”喊得比江涛还响,喝到兴头上,有人脱了褂子,露出晒得黝黑的脊梁,汗珠子滚下来,在脊梁沟里汇成小溪。可那笑声里,总透着点虚张声势。
“明年的麦子,能收多少?”有个年轻的搓着手问,眼睛亮得像盯着猎物,语气里满是期盼,又藏着点不安。
旁边的老汉灌了口酒,抹了把嘴:“保管比今年多!河神收了咱的礼,还能亏了咱?”话虽这么说,可他往江面看的眼神,却没那么笃定。
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毒日头晒得人冒油,这会儿云层就堆得像黑山,压得人胸口发闷。
先是掉了几滴雨,温吞吞的,落在脖子里还挺舒服。
杨老四仰着头,让雨珠打在脸上,嘴角勾着点笑——这雨,来得正是时候,可他心里,却莫名地慌了一下。
六七月的宛江城,像沙漠里发了芽的草,看着弱不禁风,根却在土里扎得深,一场雨就能疯长。可谁都忘了,草长疯了的时候,也能把田地缠得死死的,连阳光都透不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