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抓紧!"

透过箱子的缝隙,我看见小五的蓝布褂子在黄水里漂得像片荷叶,小手在浪里抓了抓,那手腕细得,像稍一使劲就要断。

“爹!爹!小五,小五——”我用力拍打着箱子,箱盖被爹的胳膊肘顶得纹丝不动,只有他划桨的水声“哗啦、哗啦”砸在水面上,混着我拍箱子的闷响,像要把耳朵震裂。

爹划桨的动作慢了,他犹豫了片刻,或许并没有片刻的忧豫,他又划起了桨。

“闭嘴!”爹的声音哑得像被水泡过,胳膊肘又往下压了压,箱盖蹭着我的额头,疼得我一缩。

可我偏不,眼睛死死盯着那条裂缝——小五的小手还在浪里晃,蓝布褂子被水浸得沉,跟着浪往远处漂,离那木箱越来越远了。

“爹!拉他一把啊!就一把!”我指甲抠得更狠,木板裂缝扎进肉里,渗出血珠也不觉得疼。

水面上突然“咚”一声响,像是有什么沉了下去,再看时,那片“荷叶”只剩个角儿,小手也没影了。

爹划桨的力道猛地重了,船身晃得厉害,箱子在里头滚了半圈,我后背撞在箱板上,疼得喘不上气。

我听见"咔嚓"一声脆响,那声音裹着浪头的轰鸣,却格外清晰,接着是廖叔的闷哼,像头被打瘸的野兽,再然后,小五。

小五像片叶子沉下去时,怀里的猪蹄骨漂了上来,在浪里打着旋。

我突然想起今早祭河神,小五把玉米饼往他嘴里塞的模样,那饼渣还沾在他嘴角,混着雨水咸得发苦,苦得我舌根发麻。

"我的儿!"老廖疯了似的,他的手腕以诡异的角度歪着,血顺着指缝滴进江里,和小五沉下去的地方融在一起,分不清哪是血哪是水。

"杨老四!"隔着箱子,我看到他突然红着眼笑,笑声比风声还瘆人,"你娃活着,我娃没了!为什么不救他!"

他说这话时,眼睛扫过木箱,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锥。

4 漂流求生

不知漂了多久,雨小了些,我从木箱里爬出来。

我掏出怀里的猪蹄骨——是刚才浪头漂来时,我下意识抓住的。

骨头上的牙印浅浅的,像小五没长齐的牙磕出来的,每个印子里都像藏着声细碎的"哥"。

"叔,"他把骨头递过去,声音发颤,"小五的......"

廖叔的手僵在半空,突然抱着头哭起来。

哭声里,我看见远处漂来个木盆,盆里坐着个娃,正啃着半块菜窝窝。

是张屠户家的小子,他娘总说这娃命硬。

"救......"杨老四刚开口,就被老廖按住了。"别救。"

老廖的声音冷得像冰,"河神要收一个,多活一个,就得再拿一个抵。"

他说这话时,狠狠盯着我爹,断了的手腕在发抖,血滴在舱板上,积成小小的红水洼。

木盆在浪里晃了晃,漂远了,那娃啃窝窝的声音,像还在风里飘。

我突然想起今早祭河神,小五仰头问他:"哥,河神真的会显灵吗?"

我当时拍着胸脯说:"肯定的,哥给你捞金鲤鱼。"

可现在,江里只有黄汤,只有碎木,只有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还有那半块啃了一半的菜窝窝,在浪里打着转,像个被遗忘的句号。

船在浪里像片叶子,被风推得东倒西歪。

“把能扔的都扔了,轻装往上游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