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眼…眼睛!马桶里!掏出来的!”电话接通的瞬间,他语无伦次,声音劈叉,扭曲得不像人声。接线员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询问声,反而成了唯一能锚定现实的绳索。
警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撕裂了高档小区夜晚虚假的宁静。蓝红光芒旋转,透过窗帘,在崭新的墙壁上投下疯狂舞动的光斑。
先到的片警在确认了那团东西绝非恶作剧后(那个年轻警察自己也冲到楼道里干呕了起来),立刻层层上报。现场被用最快的速度封锁,明黄色的警戒带把这间喜庆尚未褪尽的新房彻底变成了一个罪案现场。更多的警车,更多穿着不同制服的警察涌入,人人面色凝重。
刑侦支队的人来了,打头的是个脸色黑黄、眼神像鹰一样的中年男人,嘴里咬着没点燃的烟,瞥了一眼马桶里的东西,眉头拧成了死结。法医戴着口罩和橡胶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那团散发着恶臭的证物收入无菌袋,动作精准而冰冷。
“查整栋楼的下水管道图。”黑脸警官的声音沙哑,不容置疑,“把物业负责人叫起来,把这栋楼所有住户的下水接口,尤其是主排污管,全部给我标出来!”
重型设备在凌晨的薄雾里被调集而来。挖掘机的履带碾过小区精心养护的草坪,发出沉闷的轰响。警察挨家挨户敲门,用严肃急促的语气要求配合,惊醒的住户们披着衣服,脸上带着惊疑不定和被打扰清梦的恼怒,聚在楼下,议论声嗡嗡作响,像一群被惊扰的蜂巢。
阿哲裹着警察给的毯子,缩在客厅角落的椅子上,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看着那些陌生而严肃的面孔进进出出,听着对讲机里传来模糊不清的指令和汇报,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灵魂飘在半空,俯视着这出突然降临的恐怖戏剧。空气里开始弥漫一种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臭味,像肉铺角落里忘记清理的边角料在夏天悄悄变质。
挖掘地点最终确定在楼外化粪池附近的主管道区域。挖掘机的挖斗一次次啃噬开坚硬的水泥地和土层,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每一下都像刨在阿哲的心尖上。
当一段粗大的、锈迹斑斑的铸铁主管道终于暴露在探照灯惨白的光线下时,那种令人窒息的恶臭猛然浓烈了十倍,如同实质,几乎能看见空气在扭曲。所有围观的人,包括一些经验老到的警察,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捂住了口鼻。
技术工人上前,用液压钳暴力剪开了那段比成年男人腰还粗的管道。
咔嚓——哐啷!
锈蚀的金属断裂开来。
先是寂静。死一样的寂静。
然后,像打开了地狱的泄洪闸。
噗通……哗啦……
无法形容的景象从破口处汹涌而出。不是污水,是……内容物。高度腐烂、几乎失去人形的残骸,被污水长期浸泡得发胀发黑,像被胡乱塞进去的破烂玩偶,此刻失去了管道的束缚,争先恐后地坍塌出来,堆成了一座小山。十七具。后来清点是十七具。男女莫辨,衣物破烂不堪,皮肤软组织大多液化,露出森森白骨,蛆虫在白骨和烂肉间疯狂蠕动,形成一片灰白色的、活动的浪潮。
“呕——!”
人群彻底崩溃了。剧烈的呕吐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有人当场瘫软在地。阿哲眼前一黑,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灼烧喉咙的剧痛,他瘫在椅子上,毯子滑落也毫无知觉,整个世界都在嗡嗡作响,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