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怀安,字明远,民国十年生,县立高小毕业,曾任乡文书……”陈德福的声音顿了顿,“这是你爷爷。”
人群里响起抽鼻子的声音。陈建国的肩膀微微发抖,陈默看见他抬手抹了把脸。
“……陈建国,字国强,公元一九五三年生,务农……”陈默的呼吸一滞。父亲的名字在族谱中间,字被描得很黑,像是怕褪色。
“接下来是第二十三世……”
陈默的喉咙发紧。他数着辈分,第二十二世是自己这一辈。他盯着族谱,心跳声盖过了司仪的念叨。
“陈志强,男,二十八岁,县中学教师……”
“陈雨桐,女,二十五岁,县医院护士……”
“陈默——”
陈默猛地抬头。陈德福扶了扶眼镜,扫过族谱最后一页,又抬头看了看他,嘴角扯出一丝古怪的笑:“……陈默,男,三十五岁,外出务工,未详。”
祠堂里的声音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陈志强“噗嗤”笑出声,撞了撞旁边堂弟的胳膊:“哎呦,咱们的大老板,咋连个正经工作都没写?”
“就是啊,默哥在城里不是开公司吗?咋成了‘外出务工’?”另一个声音跟着起哄。
陈建国的脸瞬间白了。他伸手去扶供桌,膝盖一软,差点栽倒。陈默扶住父亲,指尖触到他干瘦的手背——烫得惊人。
“德福叔!”陈默的声音发颤,“这……这是怎么回事?”
陈德福摘下老花镜,用衣角擦了擦:“默伢子,族谱讲究实录。你这些年在外头,族里确实没摸清你的情况……”
“放屁!”陈默吼出声。他想起三个月前,陈德福的远房侄子陈福来城里找他,说修谱需要“当代贤达”的资料,“您捐的钱,我们打算在祠堂立块功德碑,刻上您的名字!”
“功德碑?”陈德福摸了摸胡子,“哦,那事儿啊……族里年轻人说,现在不兴刻碑了,要搞电子档案。你这一百万,我们打算拿一半修文化广场,另一半给村小学买电脑……”
祠堂里炸开一片嘘声。陈雨桐的妈妈抹着眼泪:“我家雨桐在县医院当护士,族谱上就写了‘护士’俩字。默哥捐了一百万,倒成了‘未详’?”
陈默感觉有团火从胃里烧到喉咙。他踉跄着后退两步,撞翻了供桌上的香炉。香灰撒在族谱上,把“陈默”两个字(如果有的话)染成了灰色。
“我捐的是钱,不是买名字!”他吼道,“可你们连个解释都不给?”
陈德福皱起眉,像在看个不懂事的孩子:“默伢子,你这是怎么了?修谱是大事,讲究个礼数。你不在家这么多年,族里的事哪能都跟你商量?”
“礼数?”陈默突然笑了。他想起昨天在村口,卖早点的王婶塞给他两个茶叶蛋,说“你爹说你爱吃这口”;想起小时候发烧,二奶奶背着他走了十里山路去诊所;想起去年父亲摔断了腿,族里凑了三千块钱医药费——可现在,他的名字被写成“未详”,一百万捐款成了“修文化广场”的“善款”。
“行。”陈默抹了把脸,把父亲扶到旁边的石凳上,“我倒要看看,这族谱里,到底藏着什么‘礼数’。”
陈德福的脸色变了变,刚要说话,祠堂外传来汽车的鸣笛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晒谷场边,下来个穿西装的男人,冲陈德福点头哈腰:“德福叔,县里的领导来了,说要看修谱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