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张了张嘴,没说话。他想起上个月在医院,护工阿姨听说他是陈家村人,叹了口气:“你们那儿的人,怎么还这么信族谱?我老公公就是因为没上族谱,到死都不闭眼。”
“爸,时代变了。”他说,“现在谁还看重这个?”
“你懂什么!”父亲拍了桌子,“族谱是根!你没上族谱,就是断了根的草!”
那天晚上,陈默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站在祠堂里,族谱上的名字被风吹得哗哗响,最后一页写着“陈默,字无根”。
三天后,陈默回了村。他没带现金,直接转了一百万到陈福的账户——陈德福说“族里账户不收外人的钱,您转到福子那儿,他帮着管”。
“默哥,您这心意,德福叔知道了得高兴坏了!”陈福拍着胸脯,“等族谱修好,您的大名肯定在头一页!”
“不用头一页。”陈默说,“就写‘当代贤达’,写清楚我捐了一百万。”
“一定一定!”陈福点头哈腰。
陈默以为这就成了。直到颁谱那天,他看见族谱上自己的名字被写成“未详”。
“爸,”他蹲在父亲床前,“那钱……是不是没用到正地方?”
父亲摇了摇头,浑浊的眼睛里全是慌乱:“我……我也不知道。德福叔说钱都用来修广场了,还说……说你捐这么多,是给陈家长脸……”
陈默捏了捏眉心。他想起昨天在村口碰到王婶,她偷偷塞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默哥,我在文化广场工地干活,看见陈浩(陈德福小儿子)在那儿监工,说是他找的工程队,材料都是次品……”
“默仔,”父亲抓住他的手,“你别闹。德福叔在村里几十年,咱们惹不起……”
“我没闹。”陈默说,“我就是想知道,为什么。”
3 族谱揭晓夜,名落孙山时
祠堂的蜡烛是特制的,芯粗得像小拇指,火苗舔着族谱的封皮,把“陈氏宗谱”四个鎏金大字照得发亮。
陈默站在最前排,能闻到族谱散发出的檀香味——陈德福说这是“开过光的”。他盯着供桌上那本厚达三百页的族谱,心跳快得像擂鼓。
“起——”
司仪的声音像根针,扎破了凝固的空气。陈德福戴上老花镜,翻开第一页,声音抑扬顿挫:“陈氏一世祖,讳守仁,明洪武三年自江西吉水迁居至陈家村,以耕读传家……”
陈默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名字:陈怀安(爷爷)、陈建国(父亲)、陈志强(堂哥)、陈雨桐(堂妹)……每念到一个名字,人群里就响起零星的议论。轮到第二十二世时,陈默的呼吸开始急促。
“陈建国,字国强,公元一九五三年生,务农,为人忠厚……”
父亲挺直了腰板,眼角泛着泪光。
“……第二十三世:陈志强,男,二十八岁,县中学语文教师,县级优秀教师;陈雨桐,女,二十五岁,县人民医院护士,抗疫先进个人……”
陈志强偷偷瞥了陈默一眼,嘴角扯出个笑。陈雨桐低头绞着衣角,耳尖通红。
“……陈默,男,三十五岁,外出务工,未详。”
祠堂里突然安静下来。连香烛燃烧的“噼啪”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陈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看见陈德福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人群,像是在找什么。父亲的手死死攥着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