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他原本自然投射影子的地方，空了。
而那脱离的影子，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停顿了零点一秒，就停在离他蜷缩处不远的地板上，一团凝固的、比黑夜更黑的沉默。
没有时间思考。李维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死死盯着那团影子，肾上腺素狂飙，驱动着他做出下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动作——他猛地伸手，抓向床头柜上那本厚重的精装书，用尽全力，朝着那团影子砸了过去！
书穿过影子的区域，毫无阻滞地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巨响。
影子，纹丝不动。物理接触无效。
但这一举动，似乎触发了某种反应。那团影子骤然波动起来，像是被吹皱的黑水，随即猛地拉伸、变薄，以一种无法形容的迅捷，贴地向房门缝滑去！
它要逃！
李维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追上去！必须追上去！他甚至来不及穿上拖鞋，赤着脚，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低吼着扑向房门，猛地拧开门把冲了出去。
走廊空无一人，声控灯因巨大的声响而亮起，惨白的光线下，他看到那一道细长的黑影正以非人的速度窜下楼梯，方向是地下室。
公寓楼的老旧地下室，平日里堆满杂物，阴冷潮湿，住户们很少下去。李维跌跌撞撞地追下楼梯，肺部火辣辣地疼。地下室的铁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一种奇异的、脉动般的微光，还有一种……极其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在一起低语嗡鸣的声音。
那影子倏地一下钻入了门缝。
李维停在铁门前，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沸腾的血液稍微冷却了一丝。恐惧重新攫住了他。门后面是什么？那影子到底是什么东西？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但好奇心，或者说，一种被背叛、被侵入的极致愤怒，推着他。他颤抖着，将眼睛贴近门缝。
刹那间，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
门后不是一个堆放杂物的地下室，而是一个巨大得不可思议的空间，仿佛整栋公寓楼的地下都被掏空了。空间内部弥漫着那种非自然的、脉动的幽蓝光芒，光源来自四壁，像是某种活着的菌毯在呼吸。
而最让他魂飞魄散的，是空间里聚集的“人”。
不，不是人。
是影子。
密密麻麻，数以百计的影子，和他的一模一样的、脱离本体的、独立存在的黑影！它们安静地站立着，排列成某种整齐而诡异的阵型，所有的“面孔”都朝向空间前方的一个略微高起的平台。平台上，站着一个更为高大、轮廓似乎也更凝实的影子。
整个场面寂静无声，只有那低沉的、来自所有影子集体振动的嗡鸣充斥着空间，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庄严与恐怖。
李维屏住呼吸，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平台上的高大影子似乎正在“发言”。它没有声音，但一种冰冷、毫无情感波动的意念流，直接穿透铁门，蛮横地涌入李维的大脑：
【……同化进程已进入第七阶段。全球百分之五十七点三的‘光源体’（Light Sources）已被成功标记并替换。‘永恒夜幕’（Eternal Dusk）计划稳步推进。】
李维的胃一阵翻搅。光源体？是指人类吗？替换？什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