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没关严。走廊上的陆沉舟听见父亲拍桌大笑:"聘礼!得准备聘礼!老秦非讹我套别墅不可!"
小男孩光脚跑回房间。床头柜上摆着喝光的柠檬水杯,杯沿口红印已经淡了。他伸出舌头舔了舔,酸涩从舌尖窜到后脑勺。
窗外飘着半个漏气的蓝气球。陆沉舟摸出皱巴巴的发绳,就着月光看了很久。小金珠内侧刻着两个字母:QHT。
后来每个周三下午,陆沉舟都会"恰好"出现在青少年宫钢琴教室外。秦海棠弹肖邦时,小男孩就蹲在走廊吃柠檬糖,糖纸攒了满满一铁盒。
直到某天,他看见穿白衬衫的男人俯身帮秦海棠翻琴谱。那人胸口别着"音乐学院 宋之遥"的工牌,手指搭在少女肩头,像在弹无声的和弦。
铁盒从消防楼梯滚下去。柠檬糖撒了一地,陆沉舟踩过去时听见黏腻的碎裂声。
那年他十二岁,刚学会用天文望远镜看月亮。
2
大学礼堂的吊扇转得吱呀响。秦海棠把论文稿按在胸前,第三遍检查裙摆有没有坐皱。主持人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下面有请音乐学院宋之遥老师点评。"
"《论肖邦夜曲中的创伤叙事》。"男人的声音像大提琴擦弦,"秦海棠同学抓住了关键脉络。"
秦海棠抬头正撞上镜片后的笑眼。宋之遥的钢笔在稿纸上轻点,墨迹晕开成小小的黑洞。她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第一次在钢琴边看见这个白衬衫男人时,他用的就是这支万宝龙。
"谢谢宋老师。"她接过论文时手指发颤。
散会后人群像退潮般散去。秦海棠在走廊拐角被塞了张纸条,宋之遥的字迹力透纸背:"七点,琴房见。"
黄昏的光线把钢琴漆照成蜜糖色。秦海棠推开门时,宋之遥正在弹《梦幻曲》。最后一个音符悬在半空,他转身摘下眼镜:"我看了你六场演奏会。"
"什么?"
"从你十五岁起。"男人用钢笔尾端挑起她下巴,"青少年宫走廊上总有个偷听的小男孩,记得吗?"
秦海棠耳根发烫。钢笔金属部分贴着皮肤,凉得像那天滚落楼梯的柠檬糖铁盒。
钢笔突然被抽走。琴房门"砰"地撞在墙上,陆沉舟的卫衣帽子沾着雨水,手里拎着滴水的伞。
"海棠姐。"十八岁的少年嗓音低沉,"父亲让我来接你。"
宋之遥的钢笔在他指间转了个圈:"陆同学?我在教师名录见过你。"他伸手,"我是..."
"宋之遥,三十岁,柏林艺术大学博士。"陆沉舟没接那只手,"上周刚拒绝我提交的选修课申请。"
秦海棠站起来打圆场:"沉舟现在读金融系,是学生会..."
"七点二十了。"陆沉舟盯着琴谱架上的腕表,"大伯他们都在等。"他抓起秦海棠的外套,袖口蹭过宋之遥的钢笔,墨迹在米色风衣上拖出长痕。
雨下大了。秦海棠钻进副驾驶时,发现后座堆着几个药房塑料袋。
"你买这么多退烧贴干嘛?"
陆沉舟发动车子的手顿了顿:"社团马拉松备用。"雨刷器摆动间隙,秦海棠看见他喉结动了动,"那个老师,你们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