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导语

掌事姑姑将参汤往前一推,那只描金白玉碗的碗底与桌案相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嗒”响。

“此汤费了些心思调制,你素来机灵,送去给七殿下,切莫误了时辰。”她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抬眼望去,越过她的肩头,恰好与春杏的目光相撞。她垂着头,嘴角却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心如坠石,直往深渊里坠去。

果不其然。

三个时辰后,我已跪在庑廊外的青石板上。

管事太监扯着尖细的嗓音宣读罪状:“侍婢阿麦,心存不轨,意图以药物干政,媚上邀宠,其心当诛!”

铅云压顶,漫天大雪纷纷扬扬,落了我一头一脸的冰凉。膝下青石板透骨寒意,仿佛要将人冻透。

七皇子萧珩静立廊下。朱红廊柱,雕花栏杆,将他与我分隔成两重天地。他身披玄色大氅,领口一圈银狐裘毛,愈发衬得那张俊脸清冷如霜。他望向我的目光淡漠疏离,仿佛在端详一件毫无价值的寻常器物。

良久,他终于启唇,话却是对旁人而说,声音虽不甚大,却字字如刀,清晰地穿透风雪,直刺我心:

“这等奴婢,心窍腌臢,发付出宫去,莫要污了这方寸净土。”

【1】

漫天大雪,将宫城覆为一片茫茫。寒气透过单薄囚衣,钻心刺骨。我跪在庭院中,膝下的青石板冷硬如冰,仿佛要将我的血肉一并冻结。

“说!究竟是何人指使?”掌刑太监的嗓音尖细,险些戳上我的鼻尖。

我咬紧牙关,唇已青紫,一个字也说不出。

不是不愿,是不能。

那碗参汤,是春杏哭着求我代送的。她一口一个[同乡姐姐],说自己腹痛难忍。

我竟信了她。

结果,萧珩只尝了一口便砸了碗,太医查出汤中有秽物。而春杏,早已在皇后面前将一盆脏水尽数泼给了我。

人证物证俱在,我百口莫辩。

我抬眼望向廊庑下的萧珩。那个传闻中温润如玉的七皇子,是我在这深宫里见过最好看的人。

可此刻,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眸里,没有半分温情,只有凝成冰的憎恶。

“殿下……奴婢冤枉……”我用尽力气,从喉间挤出几个字,微弱得几不可闻。

他眼睫未动,漠然转身,步入暖阁,将我与满院风雪彻底隔绝。

意识沉沦,我大约是要死在这里了。

十二岁家破人亡,被没为官奴,在浣衣局的皂角水里浸了五年,我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命如草芥。

可死亡覆顶时,心底的不甘却在嘶吼。

我不想就这么窝囊地死去!

神思涣散之际,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影子。是皇后宫里的禄喜公公,提着宫灯匆匆路过。

是生机!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扑过去,死死抱住他的腿。

“公公救我!”我嗓音嘶哑破败,“春杏那方并蒂莲的手帕,送给了内务府的李总管!”

禄喜吓得一哆嗦,却挣不脱我这溺水般的钳制。

这是我的赌注。皇后最恨宫闱秽乱,只要她肯查,我便有一线生机。

禄喜脸色变幻,终是朝侍卫低语几句。

我力气用尽,瘫倒在雪地里。

成败在此一举。

不知过了多久,我以为自己就要冻死在这里时,一双云纹皂靴停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