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顿了顿,忽然问,“你方才喂沈姨喝水,用的是哪只手?”

陈璟抽噎着伸出右手。

姜绾从袖中摸出一颗糖,放在他掌心:“换只手,别脏了。”

糖是金丝琥珀,映着日光,像块小小的蜜色镜子。

陈璟攥紧糖,哭声渐止。

沈菀被宫人扶起,浑身湿透,风一吹,瑟瑟发抖。

她看向陈宴,梨花带雨:“表哥……”

陈宴却盯着姜绾,眸色深得可怕。

姜绾转身,裙裾扫过满地落花,声音清凌凌:

“太后,臣女调香已毕,先行告退。”

太后笑眯眯点头:“去吧,莫叫哀家等太久。”

谢无咎跟上,两人并肩,背影一碧一墨,像幅行走的水墨。

陈宴爬上岸,浑身滴水,怒喝:“姜绾!”

姜绾头也不回,只抬手挥了挥。

那手势,像在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御河水面,浮起几片海棠。

沈菀的哭声终于响起,却无人安慰。

众人窃窃私语,风向已变:

“原配这才是正宫范儿。”

“世子爷怕是追妻火葬场喽。”

风过,落花如雪。

姜绾的裙角消失在回廊尽头,暗香犹在。

陈宴站在原地,湿透的衣摆滴着水,像一串来不及坠的泪。

3 河畔决裂

昭德二十四年三月初三,上巳祓禊,京郊万人空巷。

碧桃蘸水,柳枝蘸酒,祓除尘垢,也祓除旧人。

姜绾的医馆今日不开门。

她带着岁宁,坐在河堤小舟里,一脚踩桨,一脚晃着绣花鞋,鞋尖坠着两颗南珠,晃碎了一河日光。

岁宁才满月,裹在藕荷色襁褓里,睡得正香,小脸像刚出锅的奶糕。

谢无咎倚在船头剥莲子,指尖一弹,莲子“咚”地敲在姜绾发髻的银簪上。

“小师妹,岸上有人盯你。”

姜绾头也不抬:“两条狗罢了,师兄若嫌烦,直接踹下水。”

话音未落,狗就冲过来了——

陈宴抱着陈璟,一大一小,同款苍白,同款眼圈,像连夜逃荒来的。

“娘亲——”

陈璟挣开父亲,赤着一只靴扑到岸边,小爪子全是泥。

姜绾把船桨往水里一插,稳住小舟,抬眸笑得温温柔柔:“小世子认错人了,我姓姜,不姓陈。”

陈璟“哇”地一声哭了,眼泪冲开脸上的土,划出一条条小沟:“我以后不叫你坏娘了,你别不要我……”

童声尖锐,像一把小刀,直往心里最软的地方戳。

姜绾却只是侧身,让谢无咎把船篷帘子放下。

帘影一晃,母子之间隔出一道暗河。

陈宴终于开口,嗓音哑得像被雪水泡过:“绾绾,跟我回家。岁宁……总需要父亲。”

“父亲?”

姜绾像是听见笑话,指尖拨开襁褓,露出岁宁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她父亲在榕城,叫谢无咎,昨晚刚给她洗了满月澡。”

谢无咎挑眉,十分配合地举起湿漉漉的双手,水珠顺着腕骨滚进袖口,笑得吊儿郎当:“世子爷,承让。”

陈宴眼底瞬间起了血雾,一步踏上船头,船身猛地摇晃。

岁宁在睡梦中皱了皱鼻子。

姜绾抬手,按住陈宴的靴尖,声音极轻:“再往前一步,我就把你踹下去——这次可没御河那么浅。”

陈璟吓得止住哭,抽噎着去扯姜绾裙角:“娘亲,我不要姨姨了,我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