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雪夜荒村,断墙后传来细碎的呜咽。沈霜野挑灯望去,雪窝中蜷着个瘦小的乞儿,发如枯草,怀里抱着半截冻硬的馒头。

谢无咎俯身探脉,指尖刚触及那孩子的腕,乞儿猛地睁眼,嗓子嘶哑:“姐姐,快跑!”

沈霜野一怔——乞儿盯着她身后那具以草席裹着的无名女尸。下一瞬,女尸口唇未动,却有幽声破雪而出:“姐姐……跑……”乞儿竟能代尸传话!

风灯摇晃,沈霜野蹲身替乞儿拭去面上泥雪。衣领滑落,露出她颈间一枚铜制长命锁——锁背阴刻“雪衣·贰”四字,正是前朝雪衣卫副统领的兵符。锁面有一道新裂,像被利器劈过,却仍隐隐透出血丝般的暗红。

谢无咎眸色顿深,指尖轻触锁片,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阿蛮。”孩子抖着唇,“

纸鸢镇以纸扎闻名,白日里彩楼凌空,夜里却纸灰如雪。

三人扮作送葬戏班,白幡引路,鼓锣不响,只听得车轮碾过冻土的碎声。沈霜野抱着空棺,棺底藏刀;谢无咎执招魂幡,幡杆中空,内藏紫微盘;阿蛮披麻戴孝,眼睛滴溜转,听地下动静。

刑场旧址在镇心高坡,如今筑起一座朱栏碧瓦的“春祭天坛”。坛下新土微陷,像一张尚未阖上的嘴。沈霜野以铁簪掘地,三尺之下,依次露出十二具童尸——童男童女各六,额点朱砂,脐嵌铜钉,恰列十二地支。谢无咎俯身,以指尖量骨距,眉心骤跳:尸位与他命盘十二宫分毫不差,紫微破军正陷“死符”。阿蛮忽扯他袖,低语:“他们在哭,说春祭那天,要把你也钉进去。”

夜风骤紧,纸鸢镇万灯齐灭。黑暗中,只有童尸脐间的铜钉映着残星,像十二枚被提前点燃的祭火。

纸鸢镇春祭天坛下,沈霜野俯身拨开最后一层冻土,触到一方铁匣。匣面覆着薄霜,锁孔里塞着半截断裂的银丝,像断弦的尾音。她指尖一挑,匣盖弹开——一柄佩刀静静躺在黑绫上,刀铭“寒枝”二字映雪生光。刀身比记忆里短了三分,刃口卷缺,却仍旧冷得像父亲最后一次替她拭血时的掌心。

她握紧刀柄,指腹掠过血槽,忽觉异样:除却当年自己以血祭父的裂痕,旁侧竟另有一道细窄血痕,色泽暗金,凝成薄片。微光斜照,血痂透出银白丝纹,与谢无咎腕间锁龙丝如出一辙。

寒意顺臂而上,沈霜野几乎听见那银丝在刀身里轻轻收紧的声响——父亲腰斩之日,亦有锁龙丝在场?她抬眼,月色下谢无咎正立于坛阶,右腕隐在袖中,袖口被夜风掀起,露出尚未愈合的银红勒痕。刀与腕,血迹同纹,像一条被雪掩埋多年的线索,终于在此刻露出锋刃。

子夜,纸鸢镇衙署火起。

谢无咎以指尖血为引,拨动紫微残盘,星纹逆转三寸。卷宗房梁轰然坠火,火星裹着“雪衣卫旧案”的薄纸,顷刻成灰。守兵惊退,三人趁乱掠上屋脊。

沈霜野背阿蛮,足尖点瓦,耳边风声猎猎。火光映她侧颜,雪色与血色交叠。谢无咎断后,青氅扬起如翼。跃出火墙的一瞬,他忽贴近她耳,声音低哑:“我欠你的,不止一条命。”

热气拂过耳廓,沈霜野心口猛地一撞,似被无形之针轻轻刺中。她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心跳,比夜鼓还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