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里活他确实不怎么插手,偶尔下地,也是很快就不见人影。他对土地,似乎没有那种庄稼人该有的依恋和重视。
这太不符合八十年代初一个农村青年的常态了。
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他靠什么生活?那辆摩托车烧油不要钱吗?我们这个家,看起来虽然不算富裕,但似乎也并没穷得揭不开锅。
一天下午,他又出去了。婆婆和小姑子也去了自留地。家里只剩我一个。
鬼使神差地,我走进了他那间小小的、堆放杂物的屋子。里面东西不多,一张旧桌子,一个掉了漆的木头箱子。
桌上散落着几本封面模糊的技术书籍,还有几张画着简易路线图的纸。我心怦怦跳着,拉开桌子的抽屉,里面是些螺丝、扳手之类的工具。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那口木箱上。箱子没上锁。
深吸一口气,我掀开了箱盖。里面是几件叠放整齐的旧衣服。我伸手进去翻了翻,手指突然触碰到一个硬硬的纸包。
拿出来一看,是用旧报纸随意包着的一卷东西。捏了捏,心里猛地一跳。
小心翼翼地打开报纸。
里面是一叠钞票! mostly是几毛几块的零票,但最下面赫然躺着好几张崭新的“大团结”!
十元面额!这在1980年,绝对是一笔巨款!我一个月的工分折算下来,可能都换不到一张大团结!
钞票下面,还压着几张淡黄色的、印着齿轮图案的纸——工业券!
心脏狂跳得像要炸开,手心里瞬间冒出了冷汗。他哪来这么多钱?还有工业券?这根本不是一個普通农民能有的东西!
恐慌和巨大的疑问瞬间淹没了我。我手忙脚乱地把钱和券按照原样包好,塞回衣服底下,盖好箱盖,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回自己屋里,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
投机倒把?倒买倒卖?这几个冒着时代风险的字眼蹦进脑海。这可是八十年代初,政策刚刚松动,但“打击投机倒把”的标语还在墙上贴着呢!他到底在外面干什么?
一整个下午我都心神不宁。既害怕这些钱来路不正,会惹来大祸,又忍不住去想,他藏着这些钱,是为了什么?
傍晚,院门外再次响起熟悉的摩托车声。
我坐在炕沿,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脚步声靠近,门帘被掀开,陆振华带着一身尘土和淡淡的机油味走了进来。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
他瞥了我一眼,似乎察觉到我的紧张,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没说什么,径直走到墙边,脱下那件沾了油污的外套。
就在他弯腰把外套扔进洗衣盆里的时候,动作突然顿住了。
他的目光盯在盆沿——那里沾着一点极细微的、从他外套口袋里飘出来的红色纸屑,是鞭炮碎屑吗?不,更像是某种商品包装上的红纸。
他猛地直起身,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向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几步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什么都没问,但那双眼睛紧紧盯着我,仿佛能看进我心里去。
空气凝固了。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撞击胸腔的声音。
他知道了。他知道我动过他的东西?还是他发现了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