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看啥看?买东西欢迎,想找事?”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狠劲,那几个人溜得更快了。

我看着他挡在我身前的宽阔背影,心里那点恐慌,竟慢慢被一种奇异的安全感取代。

忙到日头升高,集市渐渐散去,我们带出来的东西竟然卖得七七八八。

他找了个僻静角落,把装钱的挎包递给我:“数数。”

我的手因为一直干活有些抖,打开那个沉甸甸的军绿色挎包,里面全是毛票和分币。我蹲在地上,一枚一枚地数,手指沾满了油渍和灰尘。

“五块……七块三……八块九毛五……”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半天时间,竟然赚了将近九块钱!这几乎相当于一个壮劳力在地里刨食小半个月的收入!

陆振华看着我数钱的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嘴角似乎极快地向上弯了一下。他把最后几个卖相不太好的驴打滚塞到我手里:“吃了,顶饿。”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他在骑,我坐在前面。挎包里的钱叮当作响,像是最动听的音乐。

风吹在脸上,带着夏日午后的暖意。我看着远处绿油油的田野,第一次觉得,这个重生的世界,似乎并不全是灰暗和窒息。

他忽然在我头顶开口,声音混着风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我说了吧,我媳妇儿手艺,独一份!”

我的脸颊微微发烫,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悄悄侧过头,余光能瞥见他坚毅的下颌线和紧抿的、却似乎透着一丝笑意的嘴角。

我们的“甜蜜蜜”小摊,就这么磕磕绊绊地,开张了。

“甜蜜蜜”小摊的生意,像夏日地里的庄稼,眼见着一天天蹿红起来。

每个赶集日,天不亮,陆振华就载着我,驮着沉甸甸的家当,颠簸在通往县城的土路上。我开始慢慢习惯坐在自行车横梁上,习惯后背偶尔蹭到他胸膛的温热,习惯他吆喝时胸腔低沉的震动,甚至习惯了他指挥我“火大点”、“糖再多放半勺”时,那不容置疑的语气。

我们的点心种类渐渐多了些。我试着做了桂花米糕,蒸出来白白嫩嫩,点缀着金黄桂花,清香扑鼻。还用红薯和面粉炸了些小巧的麻团,外酥里糯,很受孩子喜欢。红豆汤也熬出了心得,豆沙绵密,糖水清甜,总是最早卖完的。

钱盒子越来越沉。每次数着那些沾着油渍的毛票和分币,听着硬币叮当碰撞的声响,我心里那份虚软无力的恐慌,就被一点点填实。这是我靠自己双手挣来的,不是任何人的施舍。

然而,就像陆振华预料的那样,风言风语很快就追了上来。

最先发难的是婆婆。

那天我们收摊比往常早些,刚进院子,把自行车支好,婆婆就绷着脸从屋里出来了,眼睛像钩子一样剜着我,最后落在陆振华手里那个鼓囊囊的挎包上。

“振华啊,”她声音拉得老长,带着明显的不痛快,“不是妈说你,这成天带着她往镇上跑,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村里人说得可难听了!咱老陆家还要不要脸面了?”

小姑子陆小梅也倚在门框上,阴阳怪气地帮腔:“就是,哥,赚了几个钱瞧把她嘚瑟的,眼里还有没有咱妈了?这钱啊,就该交给我妈管着,哪有媳妇自己攥着的道理?别是贴补娘家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