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安知语。三年前，这个名字随着京城提刑司安家满门三百口，一同被烈火焚尽，埋葬于权势的灰烬之下。
如今，我叫安子，皇城里最卑微的一名洒扫太监。我的背比别人佝偻，头比别人更低，声音比别人更细，只为藏住我本该属于女子的喉结，和那双从不敢有片刻熄灭的、复仇的眼睛。
灭我安家的，是当朝丞相顾宪，而下旨的，则是御座上那位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天子，李烨。
世人皆传，这位少年皇帝性情暴戾，喜怒无常，杀人如麻。三年前他登基，顾宪为他献上的第一份“贺礼”，便是我安家的人头。因为我父亲，前任提刑司掌印，查到了顾宪通敌叛国的证据。
证据被销毁，忠良被屠戮，而那高高在上的君王，与他权倾朝野的鹰犬，依旧享受着万里江山。
我花了三年，剔骨换肉，学男儿的姿态，学太监的谄媚，终于通过净身房管事太监的一点贪念，混入了这深宫。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潜伏到李烨身边，找到顾宪的罪证，然后，让这对君臣，血债血偿。
机会来得比我想象中快。因我做事“机灵”，又天生一副沉默寡言、不会多嘴的“好皮囊”，我被总管太监王福看中，调往了皇帝的寝宫乾元殿，成了专职的御前奉茶。
第一次见到李烨，是在一个沉闷的午后。他刚下朝，明黄色的龙袍衬得他身形愈发单薄。他坐在御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枚冰冷的玉扳指，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像鹰，仿佛能洞穿人心。
“新来的？”他的声音比我想象中要清亮，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雌雄莫辨的质感。
“回……回万岁，奴才安子，今日第一天当值。”我跪在地上，头几乎埋进地砖里。
“抬起头来。”
我心中一凛，依言缓缓抬头。那一刻，我与他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我看到了他眼中的审视与漠然，而他，是否看到了我眼底那万分之一的、未能藏好的恨意？
他久久没有说话，整个大殿安静得只听得到我的心跳声。那心跳声告诉我，从踏入这座宫殿起，我的每一步，都是行走在万丈悬崖之上。
2.龍榻之側
在乾元殿当值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煎熬。
李烨的“喜怒无常”并非空穴来风。他前一刻或许还在批阅奏折，下一刻就可能因为墨滴脏了奏章而将整套笔墨纸砚全部扫落在地，吓得满殿宫人跪地求饶。他心情好时，会赏赐下价值连城的玉器，心情不好时，一句“拖出去”，便是一个宫人无声无息的消失。
我始终保持着最低的存在感，奉茶、磨墨、垂首、静立，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我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试图找到他的弱点。
他没有妃嫔，甚至连侍寝的宫女都未曾有过，宫中皆传他对女色毫无兴趣。他每日除了上朝处理政务，便是在练武场练剑，剑法凌厉，招招致命，仿佛不是为了强身，而是为了杀人。他从不让任何人近身伺候，尤其是沐浴更衣，更是将所有人遣退，只留总管王福在门外候着。
越是如此，我心中复仇的念头就越是急切。这是一个被权臣顾宪架空的傀儡皇帝，一个暴戾乖张的少年。他手中的权力，便是顾宪的权力。要扳倒顾宪，必先取得他的信任，甚至……掌控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