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键盘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室内重归死寂,只有显示器幽幽的反光,映着陈默枯槁的侧脸。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是这座城市深夜唯一的、永无止境的背景音,敲打着他和这间过于宽敞、过于整洁,也因此过于空旷的房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尘埃和过度清洁剂混合的味道,没有烟火气,没有她留下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他早已无法具体描述的馨香。苏晴的味道,好像在她离开后,就被一种绝对的、无菌的真空彻底吞噬了。他甚至会神经质地猛吸几下鼻子,试图从那经过“守护者”空气净化系统反复过滤的、标准得令人窒息的“清新”空气里,捕捉到一点点残留的、属于过去的证据,但每次都徒劳无功。

他靠在椅背上,脖颈僵硬,视线扫过书房。书架上他们并肩笑着的合影,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相框玻璃冷冰冰的,反射着他此刻孤独的身影。一切都井然有序,精确到毫米,是“守护者”的杰作。三年前安装这套顶级智能家居系统时,苏晴还笑着戳他的额头:“默哥,是你需要被守护吧?丢三落四的,没我你可怎么办?这下好了,房子成精了,比我还贴心。”

他当时怎么回的?他搂着她的腰,下巴蹭着她柔软的头发,说:“它再贴心也是个机器,哪比得上你。”

她总是对的。她走了,机器还在,冰冷地、不知疲倦地“守护”着这片巨大的、没有她的废墟。

他闭上眼,试图驱散脑海里翻涌的酸涩。三年了,七百多个日夜,那种尖锐的、能把人劈开的剧痛已经沉淀,变成一种更沉重、更无所不在的钝痛,像呼吸一样自然,像这房子的寂静一样永恒。他开始习惯与这种钝痛共存,甚至依赖它,因为它至少证明他还活着,还能感觉到一点什么。

“守护者。”他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生了锈,在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在,陈先生。”中控屏亮起柔和的蓝光,一个绝对中性、平滑、毫无瑕疵的电子合成音响应。标准,高效,冷漠。这声音他听了三年,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在某些无法入睡的夜晚,他会一遍遍呼唤它,只为了听到一点回应,证明这死寂的世界里还有别的东西存在——哪怕只是一段程序。

“客厅温度调高一度。”他没什么特别的需求,只是需要一点互动,需要这房子给他一点反应。

“已为您调整。”声音毫无波澜。

冰冷的效率。他有时候会想,如果“守护者”有实体,大概会是一个穿着熨帖西装、面无表情的管家,永远彬彬有礼,永远隔着无法逾越的距离,用最完美的服务诠释着最彻底的疏离。

他起身,木质地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呻吟。该吃药了。持续的失眠和情绪低落,医生开的那些白色、蓝色的小药片,是他维持基本生理机能的燃料,而非通往安眠的船票。药瓶在茶几上,旁边是半杯冷掉的水。

下楼,走向厨房。感应灯带逐一亮起,为他划开黑暗,又在身后依次熄灭,像某种无声的、冰冷的仪仗。冰箱低沉地嗡鸣着,是他早已习惯的夜晚伴奏。

倒水,仰头,吞下药片。冰凉的水滑过喉咙,带着一丝苦涩的回味。

就在他放下水杯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