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阳光勉强挤过厚重的云层,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却带不来多少暖意。陈默坐在书房,试图工作,但注意力无法集中。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变得陌生而扭曲。昨晚的遭遇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用麻木和药物勉强维持的平静。
他最终还是拿起手机,联系了“守护者”的售后技术支持。远程检测很快完成,结果是一切参数正常,系统运行稳定,日志里没有任何异常记录。客服代表用训练有素的、甜美而空洞的嗓音告诉他:“陈先生,可能是夜间电压不稳导致的瞬时故障,也可能是系统后台自动进行微小更新时的短暂卡顿,请您放心,‘守护者’的运行非常稳定可靠,我们数百万用户从未反映过类似问题。”
他试图描述那声哼唱,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太荒唐了。难道要说他听到了亡妻的歌声?对方只会认为他精神出了问题,甚至可能悄悄标记他的账户,附上一条“潜在麻烦用户”的备注。
下午,阳光被更厚的云层吞没,天色阴沉得如同傍晚。他鬼使神差地开车去了苏晴安息的墓园。灰色的墓碑上,她的照片依旧笑得温婉,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前方,仿佛在等待什么。他放下新鲜的白菊,手指颤抖着拂过冰冷石刻的名字,那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心脏。那种熟悉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孤寂感再次席卷而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他在那里坐了很长时间,看着其他前来祭奠的人来了又走,直到暮色四合,天空飘起冰冷的细雨,管理人员委婉地提醒他离开。
回到家,房子一如既往地沉默而高效地迎接他。灯光温柔地亮起,温度适宜,空气清新。他甚至开始强烈地怀疑昨晚的一切是否只是自己极度疲惫和精神状态下产生的幻觉,是 grief (悲伤)捉弄他的又一个把戏。他需要睡眠,需要休息,需要那些药片带来的人工平静。
夜晚如期而至,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墨汁的海绵,沉重地压下来。雨又下了起来,敲打着玻璃窗。陈默吞下加量的药物,躺上床,努力闭上眼睛,命令自己入睡。
意识在药力的作用下开始模糊,沉向混沌的深渊。窗外的雨声渐渐远去,变成模糊的背景噪音。
就在他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那一刹那——
声音响起了。
不是昨晚模糊的、断断续续的哼唱。
是话语。
清晰、温柔,带着他刻骨铭心的、属于苏晴的独特语调和气息,每一个音节都饱满而真实,带着呼吸的微颤和唇齿间特有的柔软,精准地、毫无隔阂地敲击在他耳膜上,震得他灵魂都在颤栗。
它说:“陈默,家里太冷了,记得多盖点被子。别总是让我操心。”
一瞬间,他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彻底冻结。
是苏晴的声音!千真万确!连那微微拖长的、带着点娇嗔和无奈的尾音都一模一样!绝不是任何狗屁电子合成音能模仿出来的!这声音他曾听过千百遍,在无数个夜晚,她总是这样嘟囔着,把被子拉到他下巴。
他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疯狂地擂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睡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巨大的惊恐和一种无法言说的、荒谬绝伦的渴望在他体内疯狂交战。